李承民扯开米袋。袋中所谓的“新米”,竟然大半是颜色暗沉、甚至带着霉味的陈年糙米!更令人发指的是,米袋底部,竟然掺满了大量的沙石!掂量之下,沉得异常!
以陈充新!掺沙增重!贪墨至此!罔顾人命!
滔天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风暴,在李承民眼中疯狂凝聚!周围温度骤降,所有侍卫皆屏息垂首,不敢直视。
“好……很好……”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户部……漕运司……广盈仓……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猛地攥紧那袋肮脏的米粮,沙石从指缝簌簌落下。
“传令!封锁广盈仓所有仓廪、码头!相关人等,一律锁拿!反抗者,格杀勿论!”
“备马!回京!”
他倒要看看,这袋掺了沙石的霉米,能不能砸碎某些人的脑袋!
京城,广盈仓码头。
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码头上人来人往,力夫们正忙碌地将仓库中的粮食装运上其他待发的漕船,似乎并未受到河口沉船事件的太多影响。
一辆青帷马车悄然停在码头外围。崔锦书在云裳的搀扶下下车,她换了一身并不起眼的青灰色衣裙,帷帽遮面。
她并未直接闯入,而是带着云裳,绕到码头侧后方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远远观察。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忙碌的力夫、监工的官吏、以及一艘艘吃水极深的漕船。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一艘正在装粮的漕船上。几个力夫正扛着麻包从仓库中走出,走向跳板。其中一个力夫脚下似乎一滑,肩上的麻包摔落在地,袋口松开!
刹那间,崔锦书清晰地看到,那麻包里倾泻出的,绝非饱满洁白的新米,而是颜色晦暗、甚至夹杂着黑色粒状的陈米!甚至……还有细微的沙尘扬起!
果然如此!
就在此时,码头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马蹄声如雷鸣般由远及近!
只见李承民一马当先,率领着一队煞气腾腾的玄甲骑兵,如同黑色的狂潮般,直冲码头而来!瞬间便将整个码头团团围住!
“奉王爷令!封锁码头!所有人原地跪伏!违令者斩!”侍卫的怒吼声震四野!
码头上所有人员顿时乱作一团,惊呼四起,监工官吏面无人色!
李承民飞身下马,玄色大氅在风中扬起,他看都未看那些跪地求饶的人,目光如同利剑,直刺粮仓方向!
一名广盈仓主事连滚爬爬地出来迎接,声音颤抖:“王……王爷……”
李承民根本不容他废话,一把夺过身旁侍卫手中那袋湿漉漉、沉甸甸的霉米沙石袋,手臂猛地一扬!
用尽全力,狠狠地将那袋米砸向那主事面前的地面!
噗——!
沉重的米袋砸在泥水里,发出一声闷响!袋口崩裂!黢黑发霉的米粒、浑浊的泥水、以及大量灰黄色的沙石,瞬间四散迸溅!溅了那主事满头满脸!甚至喷溅到了周围跪着的其他官吏身上!
那肮脏不堪、触目惊心的内容物,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瞬间骇然失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闻的霉味!
“这!就是你们广盈仓!发往江南的!救!命!粮!”李承民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一字一句,砸入死寂的码头,砸入每个人的心脏最深处!
那主事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语无伦次:“王爷饶命!奴才不知……这……这定是底下人……”
“拖下去!”李承民根本懒得听他辩解,冷声下令,“彻查所有仓廪!凡有问题的粮袋,全部拆验!”
“是!”
玄甲侍卫如狼似虎地冲入仓库!
就在这时,崔锦书快步从土坡上走下,来到码头入口处。她掀开帷帽,露出苍白却沉静的面容。
李承民目光扫过她,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崔锦书走到一辆尚未装船的粮车旁,车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包。她深吸一口气,从发髻间拔下一根细长的、顶端锋利的银簪——那是她平日用来固定发髻、亦可用以防身的工具。
在周围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她手腕一沉,银簪精准地刺入一个麻包!
嗤啦——!
用力向下一划!
麻袋应声破裂!
哗啦啦——!
瞬间,并非想象中的白米流淌而出,而是大量颜色暗沉、霉斑点点、甚至夹杂着大量沙石和糠皮的劣质陈米,如同肮脏的瀑布,倾泻而下,堆在泥地上,刺眼无比!
“啊——!”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甚至有几个跟着前来“查看情况”的、与苏家交好的宗室女眷,恰好目睹此景,吓得掩口惊呼,花容失色!
崔锦书扔开银簪,任由那些肮脏的米粒淹没她的绣鞋鞋面。她抬起眸,目光清冷地扫过那些惊骇的面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码头:
“诸位都看清了?这,便是沉船想要掩盖的东西!这,便是所谓的‘天罚’真相!江南数十万灾民翘首以盼的,就是这些猪狗不食的沙石霉米!”
她字字铿锵,如同冰珠砸落:
“天灾不足畏,人祸……最当诛!”
话音落下,满场死寂。唯有地上那堆肮脏的米粮,无声地控诉着惊人的贪婪与罪恶。
李承民看着她站在污秽之中、却脊背挺直的侧影,目光深邃。
他缓缓抬手。
一名侍卫立刻将一份染血的供词呈上——正是那潜逃的漕运司蛀虫,已被抓获审讯画押!
李承民接过供词,目光扫过地上面如死灰的广盈仓主事及一众官吏,声音如同最终审判:
“传本王令:广盈仓一干涉案人等,即刻押送刑部大牢!所有问题粮仓,全部查封!所缺赈灾粮饷,即刻从本王私库及京中义仓调拨补足,日夜兼程,运往江南!”
“将此供词,连同这袋米,”他指向地上那袋污秽不堪的证物,“一同呈送御前!本王倒要看看,这龙案之上,容不容得下这等肮脏沙石!”
命令下达,雷厉风行。
玄甲军迅速行动,锁拿人犯,查封粮仓。
崔锦书缓缓走出那堆污米,云裳连忙上前为她擦拭鞋袜。
她抬头,望向李承民。风雨之中,他玄衣墨发,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冰冷而强大的威压,仿佛能涤荡一切污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一个清冷如月,拆穿虚伪于细微。
一个凛冽如剑,斩断荆棘于雷霆。
浑浊的江水与带血的米浆,无声浸染着土地。
而真相,终在风雨与铁血中,得以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