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梅园簪血(2 / 2)

那郡王妃猛地站起身,脸色难看:“王妃!你……”

崔锦书也已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歉意,用绣帕掩着唇:“天哪!本宫……本宫不是故意的!方才看得入神,手一滑……表妹!你没事吧?快!快扶起来!传太医!”她语气焦急,眼神却冰冷如霜,扫过地上狼狈哭泣的周若兰,没有丝毫温度。

李承民自始至终端坐未动。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多眨一下。仿佛方才那场投怀送抱的闹剧与随之而来的“意外”,都与他无关。只在茶杯碎裂、周若兰真正摔倒时,他的目光极快地瞥了崔锦书一眼,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弧度一闪而逝。

侍女们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去搀扶哭得梨花带雨、浑身狼狈的周若兰。

周若兰又羞又气又疼,挣扎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李承民,声音哽咽破碎:“王爷……若兰……若兰不是……”

李承民却已收回目光,端起侍女重新奉上的茶,轻轻呷了一口,声音平淡无波,打断了她的哭诉:“既然伤了,便好生回去歇着。日后,安分些。”

安分些。

三个字,冰冷如铁,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彻底击碎了周若兰最后一丝幻想。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魂魄,瘫软在侍女怀中,被半扶半拖地带了下去。地上,只留下那片狼藉的水渍、碎瓷和几点刺目的血痕。

席间气氛尴尬到了极点。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那郡王妃脸色青白交加,最终也没敢再多说什么,讪讪坐下。

崔锦书重新落座,接过云裳递来的新茶盏,垂眸静坐,仿佛方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唯有袖中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方才那一泼所耗费的心力与压抑的怒火。

李承民挥了挥手。乐声重新响起,侍女们迅速上前清理了狼藉,宴席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的“和谐”,只是那层虚假的暖意,早已破碎不堪。

然而,无人知晓的是,就在方才周若兰舞动、吸引全场目光之时——

暗香阁临水的轩窗之外,覆雪的梅林深处。

一道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至窗下!那人身形矫健,眼神锐利如鹰,手中赫然擎着一具小巧却威力惊人的弩机!弩箭的寒芒,在雪光映照下,一闪而逝!

他的目标,并非阁内任何人,而是——端坐主位,正看似专注于舞蹈的李承民!

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

另一道玄色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自一株老梅树后闪出!速度更快!动作更狠!

根本未见其如何动作,只听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

嗤——!

一支比弩箭更细、更短、通体乌黑的袖箭,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白衣人的咽喉!

白衣人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手中的弩机无力垂下!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缕黑血自唇角溢出!随即软软倒地,瞬间气绝!

玄色身影——影七,面无表情地上前,迅速检查尸体,从其怀中搜出一枚刻有宁家暗记的令牌。他随手将尸体拖入梅树后更深的积雪中掩盖,如同处理一件垃圾。整个过程,快、准、狠,无声无息,未惊动阁内任何人。

阁内,丝竹悠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阁外,雪地之上,只留下一滩迅速被新雪覆盖的暗红,和一枚被踩入泥泞的、宁家死士的令牌。

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尚在萌芽,便被更冷酷、更高效的力量,瞬间扼杀。

宴席终了,众人各怀心思,纷纷告退。

崔锦书在李承民之前起身,微微屈膝:“臣妾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李承民抬眸看她,目光深沉,忽然开口:“茶,烫着了?”

崔锦书一怔,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方才泼茶时,确有几点热水溅到了手背,微有红痕,并不显眼。她垂眸:“谢王爷关心,无碍。”

李承民却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他伸出手,并非触碰她的手,而是用指尖,极其轻缓地拂过她衣袖边缘沾染的一点点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茶叶碎末。

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审视。

“下次,”他声音低沉,落在她耳中,“不必亲自动手。”

崔锦书心头猛地一紧,抬眸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知道了?他看穿了她并非失手,而是故意?

然而,他并未追问,也未斥责,只是淡淡道:“脏。”

说完,他收回手,转身,先行离开了暗香阁。

崔锦书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他玄色的背影消失在廊庑尽头,又低头看了看袖口那点微末的茶渍,再想到窗外雪地里那可能存在的、无声的杀戮,只觉得一股更深的寒意,裹挟着巨大的压力,席卷全身。

她的精巧算计,于他而言,或许只是孩童赌气般的拙劣把戏。

而他无需算计的暴力威慑,才是真正主宰生死的力量。

梅香暗浮,雪光清冷。

暗香阁内,茶渍犹存。

阁外梅林,血迹已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