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娘娘明鉴!奴才……奴才……”赵全已是语无伦次。
崔锦书却不再看他,转身对云裳道:“去,请赵嬷嬷‘协助’查账。另外,将库房一干人等,全部看管起来,没有本宫命令,谁也不许离开半步!”
“是!”云裳立刻领命,眼神示意身后跟来的王府侍卫。
侍卫上前,如同拎小鸡般将面如死灰的赵全等人拖了下去。
崔锦书站在原地,看着这间充斥着阴谋与贪婪的炭库,心中并无多少破案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凉的疲惫与厌恶。这些蝇营狗苟的伎俩,这些藏在琐碎日常下的致命算计……便是这深宅内院的常态。
她缓步走出炭库,冬日惨淡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揪出一个张嬷嬷,断掉一条运财线,对于盘根错节的苏家势力而言,不过是斩断了一根微不足道的触须。
她需要更狠、更准地打击其核心。而一些深埋于前世记忆中的、关于苏太妃其他几个隐藏极深的心腹的名字与把柄,此刻正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与此同时,王府外书房。
李承民正听着影七低声禀报昨夜清理太子别院的后续以及朝中的暗流涌动。他面容冷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书案,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一名侍卫悄无声息地入内,低声禀报了厨房炭库发生的一切。
李承民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深处,一丝极快的、难以捉摸的光芒掠过。
“银炭藏金……静心苑张嬷嬷……”他低声重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本王这位王妃,倒是闲不住。”
他沉吟片刻,对影七道:“炭库那边,按王妃的意思办。将那张嬷嬷‘请’出来,仔细审。至于其他……”他顿了顿,从书案抽屉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名单,递给影七,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名单上的人,今日之内,全部清理干净。罪名……贪墨府库,勾结外敌。”
那份名单上,赫然列着十数个名字!其中大半,是苏太妃安插在王府各处的暗桩心腹!更有几个,是连崔锦书都尚未查到、或是仅有些模糊印象的、隐藏极深的人物!而他们的“罪证”,显然早已被李承民掌握,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可连根拔起!
影七接过名单,看都未看,躬身领命:“是!”
“做得干净些。”李承民补充道,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边境布防图,仿佛刚才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必留活口。”
“属下明白。”影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李承民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早已冰凉的茶水。目光掠过窗外枯寂的枝桠,似乎能穿透重重屋脊,看到那座被严密看守的静心苑,以及……那个正在后院“抽丝剥茧”、试图为自己争取生机和筹码的女人。
他的王妃,心思缜密,手段果决,是个极好的……棋子,也是极危险的变数。
昨夜那杯酒,她果然没喝。不仅没喝,还能如此迅速地反击,试图抓住主动权。
有趣。
是夜,北风呼啸。
崔锦书坐在灯下,面前摊着云裳刚刚送来的、关于张嬷嬷的初步口供。口供中,张嬷嬷只承认了夹带金砂一事,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声称是为了贴补静心苑用度,对其他人事一概不知。
显然,这是弃车保帅。
崔锦书并不意外。她正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撬开这张嬷嬷的嘴,或是从其他方向继续深挖。
忽然,窗外隐约传来几声极其短促的、仿佛被扼杀在喉咙里的惨叫,以及重物倒地的闷响!声音极轻微,很快便被风声掩盖。
崔锦书猛地抬头,侧耳倾听,却再无动静。
她心中一凛,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寒风瞬间灌入。院外夜色沉沉,除了呼啸的风声和巡逻侍卫规律走过的脚步声,再无异常。
仿佛刚才那几声,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不是。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影七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躬身行礼:“王妃娘娘,王爷让属下送来此物。”他双手呈上一本薄薄的册子。
崔锦书接过册子,打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册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十数人的姓名、职位、以及……他们的死讯!死亡时间,就在今晚!死亡原因,各式各样:失足落井、突发恶疾、家中走水……死状“合理”得令人脊背发凉!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苏太妃的秘密心腹!有几个名字,甚至与她前世模糊的记忆完全吻合!
李承民……他竟在她刚刚撬动一角之时,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整棵毒树连根拔起!手段狠辣,干净利落,不留丝毫余地!
她缓缓合上册子,指尖冰凉。
“王爷……还有何吩咐?”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影七垂首:“王爷说,些许宵小,不堪其扰,已为娘娘清扫干净。娘娘可安枕了。”
安枕?
崔锦书看着手中这本染着无形鲜血的名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在这里费心筹谋,抽丝剥茧,试图一点点剪除威胁。
而他,只需轻轻一剑,便封喉绝命,横扫千军。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差距。也是他时刻在提醒她的——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掌控。
她缓缓坐回椅中,将那名册放在桌上。灯火摇曳,映着她晦暗不明的侧脸。
棋盘之上,她刚刚落下一子。
而他,已挥手抹去了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