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惊马乱西市(2 / 2)

失控狂奔的马车被这股巨力硬生生拽得一顿!车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前倾,两个车轮甚至短暂离地!

就是这短暂而狂暴的一顿!

给了周围人群最后的逃生时间!也给了那两名终于挤开人群的护卫机会!他们猛扑上前,合力砍断另外两匹惊马的套索!

失去大部分动力的马车,终于在惯性前冲了几步后,沉重地停了下来。车厢歪斜,车轮下弥漫起一股刺鼻的橡胶摩擦焦糊味。

死里逃生的人群惊魂未定,哭喊声、呻吟声、咒骂声四起。街面上一片狼藉,倒塌的货摊,散落的货物,踩掉的鞋履,甚至还有点点血迹。

李承民松开飞索,飞身下马,动作迅捷如豹。他看也未看周围混乱的景象,径直走向那辆已然静止的马车。

两名护卫和车夫噗通跪倒在地,面无人色:“王爷!属下小人失职!”

李承民根本不理他们,一把掀开车帘!

车内,崔锦书依旧保持着抓住窗框的姿势,脸色苍白,呼吸略显急促,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但眼神却是一片沉静的冰冷,并无多少惊惧之色。她甚至已经将那枚射出的金簪——那枚可能会暴露她身怀利器、反应异常迅速的证物——悄然收回袖中。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李承民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和略显凌乱的衣襟上迅速扫过,确认她无大碍后,便立刻转向车外。他的视线,第一时间便精准地投向了那匹最先发狂、此刻正瘫倒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枣红马!以及……那根已然断裂、垂落在地的缰绳!

他几步上前,蹲下身,丝毫不顾马匹濒死的污秽,捡起那根断裂的缰绳。指尖在断裂处轻轻一捻,又凑近鼻尖极其细微地嗅了一下。

他的眼神,瞬间冰寒彻骨!

那断裂处,质地异常!并非皮革或麻绳应有的纤维感,反而有一种滑腻感,且带着一股极其淡薄的、遇热才会挥发的特殊蜡质气味!

这不是意外磨损断裂!这是被人用特殊手法处理过!在缰绳内部浸入了遇热即融、大幅降低强度的特制蜡料!平日无事,一旦马匹剧烈运动、缰绳摩擦生热达到一定程度,或者受到巨大外力冲击,此处便会成为最脆弱的一环,瞬间断裂!

而今日西市喧嚣,阳光灼热,马匹奔走……温度早已足够!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目标,直指车内之人!

“拖下去!剖开!”李承民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带一丝情绪。立刻有侍卫上前,将那匹奄奄一息的枣红马拖到一旁。

他又走到车辕旁,仔细检查套索和扣环。很快,他在另一个不易察觉的扣环内侧,发现了一小块尚未完全融化、颜色与金属几乎融为一体的特殊蜡块!

“查!”李承民站起身,目光如同冰刃,扫过跪在地上的车夫和两名护卫,“今日出府前,经手车马的所有人,一律拿下!严刑拷问!”

“是!”侍卫领命,如狼似虎般扑向早已面如死灰的车夫和几名闻讯赶来的马厩仆役。

李承民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已从车内下来、站在一旁的崔锦书。她微微抿着唇,脸色依旧苍白,但腰背挺直,眼神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和血腥的审讯。

“王妃受惊了。”他开口,声音依旧冷澈,却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臣妾无恙。”崔锦书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那被拖去剖开的马尸上,“多谢王爷……及时相救。”

很快,一名侍卫快步回来,手中捧着一物,脸色凝重:“王爷!马胃中残留物有异!发现尚未完全消化的、混合了曼陀罗粉和烈性罂粟膏的草料!马厩仆役已招认,今日晨喂时,有一生面孔杂役曾靠近马槽,形迹可疑,但未能拦住!”

曼陀罗致幻,罂粟膏令人狂躁!再加上被蜡封的缰绳!

双保险!务必置她于死地!

李承民眼底的风暴骤然凝聚!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名已被侍卫摁住、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车夫!

“说!”只是一个字,却带着千钧之重的恐怖威压!

那车夫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王爷饶命!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只是……只是今日出车前,检查车辆时,似乎……似乎闻到缰绳上有股淡淡的、奇怪的香味……像是……像是茉莉混着檀香……小人没在意……王爷饶命啊!”

茉莉混檀香?

崔锦书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味道……她记得!那日宫中晨省,那只暴毙的白猫脖颈铃铛上缠绕的干花,以及……那个被遗落在地、绣着“芸”字的香囊,散发的就是这个味道!

张嬷嬷!不!张嬷嬷已死!是背后之人!惯用的掩饰手段!

李承民显然也瞬间联想到了什么,眼神冰寒更甚!但他并未提及宫中旧事,只是冷冷追问:“还有呢?那生面孔杂役,有何特征?”

“特征……特征……”车夫拼命回想,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小人想起来了!那人低头哈腰,没看清脸……但他抬手递东西时,袖口往上缩了一截……手腕上……好像……好像有一块暗红色的、像火焰一样的胎记!”

暗红色!火焰状胎记!

这个特征,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入崔锦书的脑海!

宁致远母亲身边那个最得力的、也是最阴狠的老仆——祝嬷嬷!她的手腕上,就有一块这样的胎记!前世,周若兰曾无意中提起过,还嘲笑其丑陋!

宁家!竟然是宁家!他们竟敢在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用如此毒辣的手段!

李承民的目光与崔锦书的目光在空中再次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冰冷的了然与杀机。

“宁家。”李承民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却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带着滔天的杀意。

他不再看那车夫,转身对侍卫下令:“将所有涉事人犯,押回府中暗牢!严加看守!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即刻起,加派三倍人手护卫栖梧苑!王妃出行,护卫增至二十人!凡有可疑靠近者,格杀勿论!”

命令一条条下达,冷酷而高效。

处理完这一切,李承民才再次看向崔锦书。街面上的混乱已被陆续赶来的王府侍卫和京兆府差役控制,但那股血腥和恐慌的气息仍未散去。

“看来,本王的王妃,”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比本王更招人惦记。”

崔锦书迎着他的目光,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笑容。

“王爷说过,”她轻声道,声音被周遭的嘈杂衬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传入李承民耳中,“既是盟友,自当……祸福同担。”

李承民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再言语。

阳光照耀着狼藉的街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尘土和未散尽的惊恐。

一场市集惊马,看似意外,实则杀机四伏。

缰绳蜡封,马胃毒草,线索直指宁家。

冰冷的同盟,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无声地再次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