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承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明日,本王会调一队账房过来,协助王妃……彻底核查王府近五年所有账目。凡有疑点,一追到底。”
崔锦书心中一震。彻底核查!近五年!这已远远超出了她原本只想敲打钱管事、剪除苏家羽翼的预期!李承民这是要借题发挥,将苏氏一族在王府的势力连根拔起!
“至于钱友良,”李承民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即刻革职锁拿!其经手所有采买项目,全部叫停!相关商号,一律查封!凡有牵连者……”他顿了顿,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严惩不贷!”
“臣妾……遵命。”崔锦书垂首应道,心底却是一片冰寒。他果然毫不留情!
“核查账目之事,便有劳王妃费心了。”李承民最后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难辨,“需要多少人手,直接与影七说。”
说完,他转身离去,玄色的衣袍很快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他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没有一句多余的关怀,没有一丝温情的假象,只有冷硬的命令和更冷硬的清算。
崔锦书站在原地,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良久未动。书案上的烛火跳跃着,将她孤寂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知道,从明日开始,这看似平静的八王府,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她,便是他手中那把,指向苏家的、最锋利的刀。
翌日,天刚蒙蒙亮。
一队身着王府侍卫服饰、却个个眼神精悍、气息沉凝的“账房”便悄无声息地进驻了栖梧苑旁的偏殿。与此同时,数名玄甲侍卫直扑钱管事家中,将其从热被窝中拖出,革职锁拿,家产即刻查封!与钱管事往来密切的几家商号,也在同一时间被如狼似虎的王府侍卫破门而入,账本货物一律封存!
整个八王府瞬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崔锦书端坐正厅,面前堆放着如山般的账册。那队“账房”效率极高,很快便将一笔笔有问题的账目整理出来,条陈清晰,证据确凿。贪墨的数额之大,牵连的人员之广,令人触目惊心!
她只需在这些条陈上落下朱批,便意味着又一批人将被清洗。
她握着朱笔,指尖冰凉。这哪里是查账?这分明是一场政治清算!而她,被推到了台前。
午后,趁着院内混乱,人心惶惶之际。崔锦书借故巡视庭院,再次来到了那几株枯死的梅桩前。
她屏退左右,只留云裳望风。
蹲下身,她不再掩饰,迅速用手拨开昨日发现异常的树根周围的泥土!泥土松软,很快便挖了下去!果然!在距离地表约半尺深的地方,露出了一个用厚油纸和蜡封得严严实实的、一尺见方的扁平铁盒!
铁盒入手沉重,冰凉刺骨。锁扣早已锈蚀。
崔锦书取出那根藏在袖中的墨玉银簪,用尖锐的簪尾狠狠撬动锁扣!
咔哒!一声脆响!锁扣弹开!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盒盖!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厚厚的、泛着陈旧黄色的纸张!最上面一张,赫然是一幅极其精细的——边境城池布防图!图上标注着驻军、粮草、暗道、乃至各处关隘的弱点!笔迹熟悉而刺眼!那是她父亲崔远山早年的手稿!
某人……通敌卖国!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崔锦书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手指剧烈颤抖,几乎拿不住那沉重的铁盒!
她终于明白,那高出市价百倍的“梅桩”费用,买的是什么!
买的不是树,是埋藏这些足以诛灭九族的、滔天罪证的“地窖”!
是苏家……不!是苏家背后那只更大的黑手,与北狄勾结的铁证!
而这些东西,竟被藏在了八王府的眼皮子底下!藏在了她栖梧苑的院子里!
一股巨大的寒意和后怕瞬间攫住了她!若是这些东西被发现……若是被李承民先一步找到……
“小姐!”云裳发出惊恐的低呼,脸色煞白。
崔锦书猛地回过神!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她迅速将图纸和密信塞回铁盒,盖紧盒盖!动作飞快地将泥土回填,用力踩实!尽可能恢复原状!
她的手在抖,心在狂跳,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必须立刻处理掉这个铁盒!绝不能留在此地!
但……交给李承民?不!绝不能!这是崔家最后的护身符!也是……她未来复仇最有力的武器!
她死死抱着那冰冷的铁盒,目光扫过这深不见底的王府庭院。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房方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抱着铁盒,快步走回书房。屏退所有人,反锁房门。
她挪开墙角一个沉重的紫檀木书柜。书柜后方,墙壁上有一处极其隐蔽的、早已废弃的暖炉通道入口。入口被砖石封死,但最下方有几块砖是活动的。
她费力地撬开那几块砖,露出一个仅容铁盒放入的狭小空间。她将铁盒迅速塞入,然后将砖块仔细还原,挪回书柜。
做完这一切,她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书柜,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内衫。
窗外,隐约传来前院执法堂杖责犯人的沉闷声响和凄厉惨叫。那是李承民冷酷清算的声音。
而屋内,她刚刚藏下的,是足以掀翻整个王朝的、更加惊心动魄的秘密。
梅桩枯死,账目虚高。
其下埋藏的,却是边境的血色与通敌的阴谋。
这王府的深渊,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