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血经祸佛(1 / 2)

二月二,龙抬头。本该是万物复苏、祈福纳祥的日子,国公府内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霾。自正月十五聘雁风波后,周若兰被当众揭穿下毒,虽因王氏力保,以“年少无知、受人蛊惑”为由,只罚了禁足抄经,但府中上下皆知,这位表小姐已是声名狼藉,彻底失了人心。府内气氛微妙,暗流涌动。

栖梧苑内,崔锦书的日子却并未因此平静。王府的“保护”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困在这方寸之地。李承民自那日紫宸殿对峙后,更是如同消失一般,再未踏足栖梧苑。冲喜的吉日已由钦天监选定,就在三月初三。婚期愈近,那纸冰冷的契约便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她未来的囚笼。

这日清晨,天光微熹,寒意未散。崔锦书早早起身,并未梳妆,只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细棉布常服,外罩一件半旧的靛蓝比甲,独自一人来到栖梧苑后一处僻静的小佛堂。此处原是王府一位早逝太妃的静修之所,如今早已荒废,只余一尊半人高的檀木观音像,慈眉低垂,默默注视着尘世纷扰。佛堂内陈设简单,一张供桌,一个蒲团,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积满灰尘的旧经卷。

崔锦书点燃三柱清香,插入香炉。青烟袅袅,带着沉香的清苦气息,在寂静的佛堂中缓缓升腾。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垂首。晨光透过高窗的缝隙,斜斜地落在她清瘦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近乎虔诚的轮廓。然而,那紧闭的眼睫下,却并非祈求神佛的安宁,而是翻涌着冰冷的算计与蛰伏的恨意。

她需要一个新的饵。一个足以让周若兰再次铤而走险,彻底暴露其背后势力的饵。而还有什么,比在佛前“亵渎”更能激怒一个急于洗刷污名、证明自己“虔诚”的人呢?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供桌一角,那几卷蒙尘的旧经书上。其中一卷,是《妙法莲华经》,纸张泛黄,边缘磨损,显然年代久远。

一丝冰冷的弧光,在她眼底深处悄然划过。

她站起身,走到供桌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卷《妙法莲华经》。指尖拂去封面的浮尘,露出底下深褐色的绢帛封面。她并未翻开,而是转身走到佛堂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矮柜前。柜门打开,里面放着一些杂物和一个半旧的针线笸箩。她从笸箩里取出一支细小的、顶端磨得极其尖锐的银簪——正是那支曾沾染过“画魂引”的簪子。

她回到供桌前,将经卷摊开。目光在泛黄的纸页上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一段关于“业火焚身、因果报应”的经文上。她执起银簪,簪尖并未沾墨,而是极其小心地、如同最精密的绣娘,在经文行间的空白处,沿着纸页原有的纤维纹理,轻轻划下无数道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划痕!划痕极浅,只破坏了纸张最表层的纤维,并未穿透纸背。动作轻柔而迅捷,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做完这一切,她合上经卷,重新放回供桌原处,仿佛从未动过。然后,她走到佛龛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好的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少许暗红色的、带着浓重腥气的粉末——那是前几日她让云裳从厨房悄悄取来的、尚未凝固的鸡血粉。

她捻起一点粉末,极其均匀地、如同撒香灰般,轻轻洒在经卷封面上,又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抹开,让那暗红的粉末如同经年累月的污渍般,渗入绢帛的纹理之中。做完这一切,她仔细清理了所有痕迹,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佛堂。

晨光渐盛,佛堂内重归寂静。唯有那卷沾染了暗红“污渍”的《妙法莲华经》,静静地躺在供桌上,如同一个精心布置的、等待猎物上钩的陷阱。

午后,国公府西跨院。

周若兰的禁足令虽未解除,但王氏心疼外甥女,只将她拘在自己院中抄经。此刻,周若兰正坐在窗下,心不在焉地抄写着《女戒》。笔下的字迹潦草浮躁,墨迹时浓时淡,显露出她内心的焦灼与不甘。聘雁之败,让她在国公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连下人都敢在背后窃窃私语。她急需一个机会,一个能彻底扳倒崔锦书、洗刷污名的机会!

“小姐!小姐!”她的贴身丫鬟春杏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神秘,“奴婢方才去库房领东西,路过栖梧苑后头那个小佛堂……您猜奴婢瞧见什么了?”

周若兰不耐烦地抬起头:“瞧见什么了?慌慌张张的!”

春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奴婢瞧见……八王妃……不,崔锦书!她一大早鬼鬼祟祟地从那佛堂出来!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奴婢好奇,等她走了,偷偷溜进去瞧了一眼……”

“瞧见什么了?!”周若兰猛地放下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那供桌上……放着一卷《妙法莲华经》!”春杏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刻意的惊恐,“那经卷……那经卷上……沾着……沾着血!”

“血?!”周若兰霍然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压抑不住的狂喜!“你确定?!”

“千真万确!”春杏用力点头,“暗红色的!像……像干涸的血迹!就沾在封面上!可吓人了!那佛堂平日里根本没人去!除了她,还能有谁?!”

周若兰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染佛经!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何等亵渎神灵!崔锦书!你竟敢如此!真是天助我也!

一丝恶毒而扭曲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她仿佛已经看到崔锦书被千夫所指、身败名裂的惨状!

“好!好得很!”周若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春杏!你做得很好!去!给我盯紧了!看她何时再去佛堂!还有……”她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去厨房……弄点新鲜的……鸡血来!要快!”

“是!小姐!”春杏领命,匆匆而去。

周若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手指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崔锦书……这次,我看你如何翻身!

三日后,护国寺。

作为大齐皇家寺院,护国寺香火鼎盛,殿宇巍峨。今日虽非大节,但因着“龙抬头”的吉日,前来祈福的香客依旧络绎不绝。大雄宝殿内,金身佛像宝相庄严,俯视众生。殿内檀香缭绕,梵音低唱,一派庄严肃穆。

皇后王氏携一众命妇贵女,正在殿内焚香祈福。崔锦书作为准八王妃,自然也在其列。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宫装,外罩一件月白绣银丝莲纹的斗篷,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在一众珠光宝气的贵妇中,显得格外清冷。她低眉垂首,手持三柱清香,随着众人一同跪拜,姿态恭谨,看不出丝毫异样。

周若兰站在王氏身侧稍后的位置,今日也是精心打扮,一身娇嫩的鹅黄衣裙,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笑容,眼神却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时不时地瞟向崔锦书。她袖中,紧紧攥着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带着温热和浓重腥气的小包。

祈福仪式进行到尾声,众人准备移步偏殿用斋。就在此时——

“吱吱——!”

“啊!老鼠!”

“佛殿里怎么会有老鼠?!”

几声尖锐的鼠叫和女子的惊呼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骤然打破了殿内的肃穆!

众人惊骇望去!只见大雄宝殿角落的经幡后面,不知何时窜出几只硕大的灰毛老鼠!它们如同发了疯般,在殿内乱窜!其中一只,更是直扑向供桌下方堆放经卷的经橱!

“快!快赶走它们!”皇后脸色微变,厉声喝道!

侍卫们慌忙上前驱赶!殿内顿时一片混乱!

周若兰眼中闪过一丝狂喜!机会来了!她趁着混乱,身体“不经意”地靠近经橱,袖中的手猛地一抖!

噗!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混乱淹没的轻响!

那个装着新鲜鸡血的油纸包,被她精准地、用力地砸在了经橱最上层、那卷《妙法莲华经》的封面上!温热的、带着浓烈腥气的鸡血瞬间在深褐色的绢帛上晕染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啊——!血!经卷上有血!”周若兰立刻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声音尖锐刺耳,瞬间压过了殿内的混乱!她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后退一步,手指颤抖地指向那卷染血的经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痛心疾首”的愤怒!

“天哪!佛经染血!”

“这是亵渎!大不敬啊!”

“谁干的?!竟敢在佛前如此……”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卷刺目的血经上!惊恐、愤怒、猜疑的目光如同利箭般扫射!最终,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带着审视和谴责,落在了距离经橱最近的崔锦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