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峰议事,怎能独缺我通天峰?!”
一个如同雷霆轰鸣,带着桀骜与不满的老者声音,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滚滚而入,瞬间充斥了整个迎仙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殿外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是阴云密布,电蛇乱舞!数息之后,一道粗如儿臂的刺目闪电,如同天罚之剑,撕裂苍穹,精准无比地劈落在迎仙殿前的白玉平台之上!
“滋啦——!”
电光耀目,让人无法直视。雷光散去,原地赫然出现了一位老者。
此人身材高大,虽看着年约六旬,鬓角微霜,但面色红润,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仿佛有雷电流转。他穿着一身简单的深紫色道袍,袍角却隐隐有电弧跳跃,周身散发着一股狂暴、霸道、令人心悸的气息!正是常年闭关的通天峰峰主——范无庚!
“范无庚!你个老匹夫!”车震一看清来人,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他娘的不是在闭死关吗?跑来凑什么热闹?!吓唬谁呢!” 他虽然嗓门大,但眼神深处对范无庚显然有着深深的忌惮。
范无庚根本懒得理会车震的叫嚣,他那双雷光闪烁的眼睛,如同两道闪电,瞬间就锁定在了下方躬身站立,被这接连变故吓得大气不敢出的鹿彦祖身上。
“嗯?”范无庚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一丝极感兴趣的神色,“炼气七层?有点意思!小子,抬起头来让老夫瞧瞧!”
他的声音带着雷音贯耳的威势,鹿彦祖只觉得神魂都是一震,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仿佛蕴藏着雷霆世界的眼睛。
范无庚目光如电,在鹿彦祖身上扫过,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其筋骨经脉乃至丹田气旋。他脸上兴趣更浓:“根基扎实,灵力……嗯?竟隐含一丝至阴之意?古怪,当真古怪!不过无妨!”
他猛地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掌门清尘子,声音洪亮如雷,直接打断了之前的议题:“掌门师兄!此子与雷有缘!合该入我通天峰,传承无上雷法!”
他这话一出,简直是往本就沸腾的油锅里又泼了一瓢冷水!
“范老怪!你他娘放屁!”车震气得满脸通红,浑身肌肉虬结,气血轰鸣如同擂鼓,“与雷有缘?你他娘怎么不说他跟阎王有缘?!谁不知道你们通天峰的《九霄雷神诀》就是个催命符!修炼起来九死一生!百年里你们峰收了十几个弟子,现在活着的就四个!其中一个还半身不遂躺在雷池边上苟延残喘!你是嫌这小子命长,想让他去给你们通天峰凑个五雷轰顶的整数吗?!”
车震这话可谓是毫不留情,直接将通天峰传承的残酷现状血淋淋地揭开了。
范无庚被戳到痛处,雷公似的眉毛倒竖,周身电弧噼啪作响,怒道:“车蛮子你懂个屁!雷霆乃是天地之威,毁灭中亦蕴含新生!能承受雷法洗礼而不死者,皆是心志如铁、潜力无穷之辈!我通天峰弟子虽少,但个个都是精英!岂是你们这些靠人数堆砌的杂鱼能比?!”
“精英?啊呸!”姜彩虹立刻接过话头,团扇轻摇,语气却极尽嘲讽,“范师兄,你那四个精英弟子,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常年带伤?听说你大弟子前年强行引雷淬体,至今半边身子还时不时抽搐,跟犯了癫痫似的!这就是你所谓的新生?再说了——”
她话锋一转,妙目流转,落到鹿彦祖身上,语气带着十足的戏谑:“鹿小子可是中品水灵根!水性至柔,雷性至刚!你硬要说他适合修炼你那至阳至刚的雷法?范师兄,你闭关把脑子闭坏了吧?还是说你们通天峰实在找不到传人,已经饥不择食到连属性相克都不管了?”
这话点出了关键问题——属性不合!水灵根修炼雷法,几乎是修真界的常识性矛盾。
李妙音也清冷开口,如同冰水浇头:“水火相济或有可能,水雷相冲,亘古如是。强行为之,无异于引火烧身,自毁道基。” 她的话总是言简意赅,却直指要害。
徐秋缘微微颔首,难得地附和了他人观点:“剑道亦讲相生相克。水灵根确非雷法良选。范师兄,莫要强求,误人误己。”
“范师弟,爱才之心可以理解,但也不能罔顾修行常理。此子乃是水灵根,与雷法相性不合,强行修炼,恐有爆体之危啊。还是该因材施教才是。”连杨天罡也捋着胡须,看似公允地补刀。
面对众人抓住属性不合这一点猛攻,范无庚却是冷哼一声,声震四野,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鹿彦祖,仿佛要将他看透:
“迂腐!谁说水灵根就一定不能修雷法?天地万物,阴阳相生,刚柔并济!水至柔,亦能至刚!滔天巨浪,席卷天地,其势岂逊雷霆?况且——”
他语气一顿,眼中雷光更盛,带着一丝狂热:“尔等肉眼凡胎,岂能看透此子非凡之处?他修为暴涨而根基不损,灵力凝练远超同阶,此等坚韧的经脉与强韧的体魄,正是承受雷霆之力最好的容器!至于水灵根……哼,正可借水性之柔韧,中和雷法之暴烈,若能成功,说不定能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柔雷之道!其潜力,岂是你们这些按部就班之人所能想象?!”
范无庚这番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也不乏其独特的见解和一股子敢为天下先的狂傲之气,听得鹿彦祖都是心中一动。柔雷之道?听起来似乎……有点意思?但一想到车震描述的九死一生和半身不遂,他刚升起的那点念头立刻被掐灭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车震再次破口大骂,“还柔雷之道?我看是作死之道!范老怪,你少在那里画大饼忽悠小孩子!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那四个宝贝徒弟,不都是被你硬生生用雷劈出来的?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去你那儿能扛住几道雷劈?别三天不到就被你劈成焦炭了!”
姜彩虹也嗤笑道:“范师兄,你这空口白牙的,说得倒是好听。你们通天峰除了那座时不时失控的破雷池,还有什么?连像样的丹药、符箓都拿不出几样!弟子受伤了怎么办?修炼遇到瓶颈了怎么办?全靠硬扛吗?鹿小子是去修仙,不是去玩命!”
“空中楼阁,镜花水月。”李妙音再次精准补刀。
徐秋缘摇头:“道之艰难,非仅凭意气可成。”
“范师弟,莫要执迷。”杨天罡叹息
六位峰主你一言我一语,将通天峰传承的风险、弟子稀少的窘境,以及属性相克的理论缺陷,剖析得淋漓尽致。
范无庚虽然气势汹汹,言辞犀利,但在这些实实在在的问题面前,也显得有些势单力薄,只能反复强调雷法玄妙、此子非凡潜力无穷等相对空泛的概念。
一时间,迎仙殿内又回到了菜市场般的状态,争吵声、反驳声、呵斥声不绝于耳。范无庚以一敌五,虽然落于下风,但那股子混不吝的霸道气势,竟也丝毫不虚。
鹿彦祖夹在中间,听着这关于他命运和前途的激烈辩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七峰就没一个省油的灯!金刚峰苦,彩云峰虚,秀竹峰慢,灵剑峰穷,龙首峰乱,通天峰险!就没一个听起来是安稳顺遂的!
高台之上,掌门清尘子看着下方这愈演愈烈,几乎要将房顶掀翻的争吵,终于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抬起了手。
就在他准备再次强行平息这场闹剧时,范无庚似乎也意识到光靠争吵难以取胜,他猛地转头,再次将目光锁定鹿彦祖,声音如同雷霆般在他耳边炸响:
“小子!休听他们胡言!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按部就班,何时才能出头?!我通天峰雷法虽险,却直指大道核心!威力无匹!一旦有所成,同阶之内,谁人能敌?!你甘愿平庸吗?!”
这一声喝问,如同惊雷,直劈鹿彦祖的心神!让他浑身一震!
而其他几位峰主见状,也纷纷将目光投向鹿彦祖,或威逼,或利诱,或劝诫,或分析利弊……
整个迎仙殿,又变成了一个以鹿彦祖为中心的混乱辩论场。而他自己,只能在这风暴中心,努力保持着站姿,心中一片茫然与混乱。
这七峰……到底该怎么选啊?!
“都肃静!”
掌门清尘子一声低喝,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至整个迎仙殿。
这声音并不刺耳,却让在场所有争吵之人,全都心神一震,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噤声。
就连台下嗑瓜子看戏的胡长老,也动作一滞,讪讪地将手里的瓜子收了起来。
殿内那剑拔弩张火药味,以及各种隐而不发的灵力波动,在这一声低喝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然消融。
清尘子目光平静,缓缓扫过下方诸位师弟师妹,最后落在如释重负冷汗涔涔的鹿彦祖身上,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润平和,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决断:
“七峰齐聚,意见纷呈,此乃宗门幸事,说明此子确有不凡之处。”
他先是定下基调,肯定了鹿彦祖的价值,也安抚了诸位峰主争抢的情绪。
“然,”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如此争执,于事无补,更让小辈无所适从。入哪一峰,关乎道途根本,非是儿戏,亦非意气之争可定。”
他看向鹿彦祖,语气不容置疑:“鹿亦凡。”
“弟子在!”鹿彦祖再次躬身,心脏依旧砰砰直跳。
“本座予你一月之期。”清尘子声音清晰,传遍大殿,“这一月,你可持此令牌——”
他袖袍一拂,一枚非金非玉,正面刻有鹤翔九天图案,背面则是一个“掌门令”字的白色令牌,轻飘飘地飞至鹿彦祖面前。
“凭此掌门令,你可自由出入除核心禁地外的七峰外山区域,观摩各峰弟子演法、听讲,感受各峰传承氛围与道法特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诸位峰主,带着告诫之意:“一月之内,各峰不得以任何方式,强迫、诱导、或是许以过分承诺干扰此子判断。一切,需由他自行观摩体会。”
最后,他看向鹿彦祖,语气凝重:“一月后,辰时,再临此殿。届时,你需当众陈述观摩之所得、所思、所感,并最终……做出你的抉择。”
“此选择,关乎你未来道途,一经选定,不得更改。诸位峰主,亦需遵从,不得再有异议。”
“此乃本座最终裁定,亦是宗门规矩。诸位,可还有异议?”
清尘子最后的目光扫过七位峰主,语气虽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殿内一片寂静。
车震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掌门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姜彩虹眼波流转,最终化为一声娇笑:“谨遵掌门师兄法旨。” 只是那笑容背后,显然已经开始盘算这一个月该如何自然地展示彩云峰的优势了。
李妙音微微颔首:“善。”
徐秋缘抱拳:“可。”
杨天罡捋须,目光深邃:“掌门师兄思虑周全,老夫无异议。”
范无庚虽然依旧有些不甘,周身电弧微微闪烁,但在掌门的目光下,也只得重重哼了一声,算是应下。
胡长老则又不知从哪摸出了酒葫芦,嘿嘿一笑,对着鹿彦祖挤了挤眼。
“鹿亦凡,你可听明白了?”清尘子最后问道。
鹿彦祖手握那枚温润的“掌门令”,躬身到底:
“弟子明白!谢掌门恩典!弟子定当珍惜此机,慎重抉择!”
他知道,这看似自由的一个月,将是决定他未来命运的关键。七峰的面纱,将在他面前逐一揭开,而最终的选择权,落在了他的手上。
“去吧。”清尘子拂尘轻挥。
“弟子告退!”
鹿彦祖再次行礼,然后握紧令牌,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退出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风暴的迎仙殿。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内里那些心思各异的宗门巨擘。
站在殿外,望着云雾缭绕的群山,鹿彦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