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龙岩,断(2 / 2)

公人收回目光,对鹿彦祖道:“鹿公子,还请出示地契及户籍凭证。”

鹿彦祖应了一声,连忙回屋取来。

公人仔细查验了地契上的官印和洛神宗印鉴,确认无误后,脸色稍霁,将文书递还给鹿彦祖。

“鹿公子勿怪,近日城中事务繁杂,上峰严令,需对各处房产户籍详加盘查,尤其是这等……由仙门流转至凡人手中的产业。”公人解释道,语气缓和了不少,“既然手续齐全,便无事了。叨扰了。”

“不敢不敢,差大哥秉公办事,辛苦了。”鹿彦祖暗暗松了口气,客气地将公人送至门外。

关上大门,鹿彦祖脸上的笑容淡去,眉头微蹙。他走回中院,狐媚子已经恢复了那副慵懒神态,正倚在正房门边。

“官府的人……怎么会突然来查这个?”鹿彦祖有些疑惑地低语,“而且,似乎特别关注从仙门流转到凡人手中的产业?”

狐媚子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轻哼一声:“看来,我们这位洛神宗的师姐,或者说龙岩城的某些人,还是不太放心啊。明面上的试探过了,这暗地里或者说官面上的关照,不就来了?”

鹿彦祖恍然。是了,洛神宗在这龙岩城势力盘根错节,与官府必然联系紧密。安仙子亲自上门确认后,或许是为了万无一失,又或许是为了堵住宗门内或其他势力的悠悠众口,才借官府之手,再来进行一次合规的核查。

“真是……滴水不漏。”鹿彦祖叹了口气,同时也感到一丝庆幸。幸好他们手续齐全,扮演得也还算到位。若是当初有什么破绽,恐怕今日就没这么容易过关了。

狐媚子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我的傻公子,这才只是开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住进了这城东的宅子,有些风浪,总是要经历的。不过嘛……”她话锋一转,眼波流转,“有晚晚在,你怕什么?”

看着她那副自信满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鹿彦祖心中的那点不安也渐渐消散。他无奈地笑了笑:“是是是,有您在,我放心。看来,这财主老爷也不好当啊。”

“知道就好。”狐媚子嫣然一笑,“走吧,公子,今日受了惊吓,晚晚给你煮碗安神茶压压惊。”

夜色渐深,新宅中院,石桌上的安神茶已微凉。

鹿彦祖脸上的轻松神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熟虑的凝重。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瓷茶杯的杯沿,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晚晚,家也搬了,官府的盘查也应付过去了。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龙岩城里混日子吧?”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慵懒倚靠着石凳的狐媚子:“回来也快半个月了,虽然有那瓶培元丹,但我炼气二层修为却没有什么长进,这速度……太慢了。而且,丹药也快见底了。”

狐媚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笑意,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戏谑或调侃。她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哦?我们的财主老爷终于想起正事了?不再留恋这刚到手的三进大宅了?”

鹿彦祖正色道:“正事要紧。之前在那光头的老宅,左右都是相熟的老街坊,耳目众多,我们做事束手束脚。现在这新宅,我昨天特意在附近转了转,各家宅院之间都隔着些距离,颇有隐私,确实方便不少。”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决断,“那千两黄金,对我们而言,终究是身外俗物。当初答应光头修缮老宅,如今我们搬来这新宅,也算是信守承诺,有始有终了。既然此间事了,我觉得……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舍得?”狐媚子红唇微勾,吐出两个字。

鹿彦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若我真是个寻常凡人,有这安身立命之所,加上丰厚的家底,或许真能在此逍遥一生。但……凡人匆匆百年,如同白驹过隙。我既然踏上了这条路,见识过了另一个世界的可能,又怎能甘心困守在这方寸之地,庸碌一生?我骨子里,终究不是个安分的人。”

他语气渐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更重要的是,只要我们还在这龙岩城内,哪怕搬到了城东,也始终是在洛神宗的眼皮子底下。别说显露修为了,就连正常吸纳天地灵气都不敢,生怕引动什么动静被察觉。这种束手束脚提心吊胆的日子,不自由,也不痛快!这宅子再好,也是个华丽的牢笼。”

狐媚子静静听着,眸中赞赏之色愈浓。

鹿彦祖继续道:“我的想法是,这房子就留在这里,我们悄悄离开。这次,谁也不打招呼了,反正周围也没有了那些需要时时顾及感受的老街坊。趁着现在他们觉得我们已经安顿下来,可能放松了监视,我们干脆早点走人。”

“以后还回来吗?”狐媚子轻声问。

鹿彦祖沉默了一会,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超脱:“回来做什么?仙凡路殊,这里的因果,差不多已了。既然决定要走,就该走得干脆。”

“好!”狐媚子抚掌轻笑,眼中异彩连连,“世人皆道仙凡有别,其中关隘,大半在这俗世牵绊。公子今日能自己想通,并决意彻底解开这凡人枷锁,实乃道心初显之兆,是好事!事不宜迟,趁着那些人以为我们刚安顿,正松懈之时,我们即可动身离开。”

鹿彦祖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觉得现在是个时机,龙岩城的注意力还没完全稳定下来。不过,怎么离开是个问题。出城必须从城门走,总不能直接御空飞行吧?那也太招摇了。”

狐媚子闻言,嫣然一笑,带着几分狡黠:“公子以为,晚晚这几日频频出门,真的只是闲逛,或者单纯去看那些旧街坊吗?”

她手腕一翻,掌中出现了两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以及一份盖着官府印信的、崭新的路引文书。

“自然是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她将路引在鹿彦祖眼前晃了晃,“新的身份,合理的出行理由,我都准备好了。就连我们出城后的第一站,该走哪条路,在哪里落脚,晚晚也都闲逛清楚了。”

鹿彦祖看着她手中那制作精良的路引和面具,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升起一股暖流和钦佩。原来她早已未雨绸缪,将一切安排妥当。自己还在琢磨方向,她已经连路线都规划好了。

“既然如此……”鹿彦祖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对前路的坚定与期待,“那我们,何时动身?”

狐媚子收起物品,笑容收敛,显出几分认真:“明日一早。我们就像寻常出远门的夫妇一样,带上些简单行李,雇辆车,从容出城。”

------------------------------------------------------鸡,两年半,篮球-------------------------------------------------------------------------

日头偏西,将官道旁那间挂着陈旧酒旗的客栈染上一层暖黄。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吱呀作响地停在客栈门口,驾车的是一对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夫妇。

丈夫穿着半旧的褐色衣衫,面容憨厚,皮肤粗糙,带着常做农活的痕迹;妻子则是一身蓝底白花的粗布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眼角的细纹和略显疲惫的神色。两人看起来就像无数为了生计奔波、毫不起眼的平凡夫妻。

丈夫利落地跳下马车,动作带着庄稼人特有的实在劲儿。他走进客栈,对着柜台后正打着算盘的秃顶掌柜,操着略带口音的官话,憨厚地笑了笑:“掌柜的,叨扰了。”

掌柜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这对陌生的夫妇,态度不冷不热:“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不了不了,”丈夫连忙摆手,从怀里掏出一份盖了印的文书和一小块碎银,客气地递过去,“俺们是从龙岩城来的,租了车行的车。到这有点急事,得改道走小路了。劳烦掌柜的帮个忙,这车和马,明日车行自会有人来取,这是凭证和一点辛苦钱,您行个方便。”

掌柜的瞥了眼那文书,确实是龙岩城一家车行的制式赁契,又掂了掂那分量不轻的碎银,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好说好说!客官放心,这点小事包在小老儿身上,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那真是太感谢了!”丈夫憨厚地拱拱手,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客栈。

客栈外,那貌不惊人的妻子已经提着两个不大的包袱安静地等在路边。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丈夫接过一个包袱背上,两人便一前一后,沿着官道旁的一条泥土小径,步履缓慢而稳定地向前走去。

他们的背影混在傍晚归家的农人行列里,毫不起眼,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了官道那个长满杂草的拐弯处,融入了渐沉的暮色与远山的轮廓之中,再无痕迹。

悦来客栈里,掌柜的收起银钱,随意地将那文书塞到柜台下,朝着后院懒洋洋地喊了一嗓子:“喜茶!明天龙岩城车行来人,记得把门口那青篷马车和马交出去!别误了事......”

远离官道不知多少里的一条清澈溪流边,潺潺水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那对刚刚消失的中年夫妇此刻正站在溪边。只见那妻子伸手在耳后轻轻一揭,一张薄如蝉翼质感奇特的“脸皮”便被剥离下来,露出了狐媚子那张颠倒众生的娇媚容颜。

那丈夫也依样画葫芦,揭下了自己的面具,正是鹿彦祖。他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赶紧蹲下身,掬起冰凉的溪水泼在脸上,用力揉搓了几下,洗去那层伪装的黏腻与风尘。

“呼——总算能透口气了!这玩意戴着真不舒服。”鹿彦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感叹道。

狐媚子接过他递回来的面具,指尖灵光微闪,两张精巧的面具便消失在她腰间的储物袋中。她看着鹿彦祖那如释重负的样子,轻笑道:“公子就别挑剔了。这用胶鱼皮辅以幻形草汁炼制的人皮面具,做工算是不错了,能模糊调整骨相肤色,应付一下城门那些筑基初期以下的守卫弟子绰绰有余。但若遇上灵识敏锐的高阶修士,近距离探查下,这点小把戏就跟纸糊的没两样,一眼便能看穿。”

她语气带着一丝告诫,也有一丝无奈:“不过,日后我们行走在外,难免要遮掩行藏,这东西,怕还是少不了要用到的。”

鹿彦祖闻言,点了点头,神色也认真了些。

龙岩红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