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彦祖捶了捶有些酸胀的后腰,忍不住骂骂咧咧:“这比跟人打一架还累!光是擦那些窗棂雕花,就感觉腰要断了。”
狐媚子优雅地抿了口茶,眼波流转,提议道:“公子既觉辛苦,何不去牙行雇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也好有人伺候起居,打理宅院。”
鹿彦祖想都没想就果断摇头:“那怎么行。第一,这宅子终究是那位光头前辈的,我们只是借住,不宜擅自引入外人。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我身份特殊,我身具灵根的事得继续隐瞒,而你更是金丹修士,有外人在家,我们怎么修炼?怎么交谈?多不方便,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他顿了顿,神色认真起来,“第三,这次进城,看到龙岩城如此变化,我心中已有了一些想法。”
狐媚子见他一本正经分析利弊,便也不再调侃他非要手动打扫的事,只是微微一笑。她纤指在石桌上轻轻一点,玉质阵盘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茶壶旁。随着阵盘上微光一闪,一道无形的隔音屏障瞬间笼罩了整个中院,外界的一切声音被隔绝开来,院内变得异常静谧。
“好了,现在可以畅所欲言了。”狐媚子这才问道,“公子之前不是说,打算在城中开个铺子,以此为据点打探消息吗?如今是何想法?”
鹿彦祖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我仔细想过了,开铺子固然能接触到三教九流,但太过被动,而且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去经营。更重要的是,我们始终要面对一个问题,我无法长期隐瞒自己修士的身份。修炼才是根本,尤其是你提醒过我,炼气期寿元有限,必须尽快冲击筑基。你说得对,修炼进阶,才是我眼下最要紧的事。”
狐媚子见他听进了自己的劝诫,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公子能如此想,自是最好。那您的意思是?”
“与其将自己困在这座日益被洛神宗掌控的城池里,被动等待不知道什么才会出现的机缘,不如我们主动出击。”鹿彦祖目光灼灼,“你现在是金丹初期,只要不主动招惹那些闭死关的老怪物,或是闯入某些绝地,在外行走,护我们周全应当绰绰有余。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寻找更适合修炼的地方,或者寻找获取筑基丹等资源的途径。”
狐媚子点头表示同意:“此法可行。只是……这宅子,我们刚回来,便又要弃之不顾了吗?”
鹿彦祖洒脱一笑:“都是小问题。当初答应光头前辈修缮宅院,我们已经做到。他也说过,我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我,哪里不能安身?只要有修为在身,便是深山老林,也能开辟洞府暂居。”
狐媚子闻言,嘻嘻一笑,打趣道:“哟,我家夫君如今口气不小,深山老林都看得上了?”
鹿彦祖老脸一红,咳了两声,继续道:“我的想法是,我们不必一直守着这宅子。可以花些银钱,雇请可靠的人定期前来打扫维护,保持现状即可。这样,万一将来有事需要回来,也有个落脚之处。”
狐媚子颔首:“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在此休整一番。既然已有所打算,确实不必对此地过于留恋。”
次日,鹿彦祖便去了集市,找到之前相熟的米行肉铺等,订好了食材。又过了一日,老宅朱漆大门敞开,院里摆开了几桌酒菜,邀请了左邻右舍前来。
席间,街坊们纷纷向这对新人道贺,送上了一些实用的喜礼,如布匹、糕点、或是封着红纸的礼金。狐媚子扮演着温婉的新妇,将礼物一一含笑收下,同时默默记下了各家所赠之物与大致价值,以备日后还礼。鹿彦祖则与几位相熟的叔伯推杯换盏,感谢大家平日照应。
王婆、李姨等人还打趣小两口要早点添丁进口,狐媚子只是红着脸低头,鹿彦祖则打着哈哈应付过去。
宴席散后,送走最后一位宾客,鹿彦祖将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关上,插上门闩。喧嚣与热闹被隔绝在外,宅院内重新恢复了宁静。
二人回到中院,月光如水银般泻地,将石桌石椅照得清晰。鹿彦祖长长舒了口气,几乎是瘫坐在那把熟悉的摇椅里,晃悠着放松疲惫的身体。狐媚子则安静地坐在一旁,重新烧水,为他沏上一壶清茶。
刚在摇椅上晃悠没几下,清茶还没喝上一口,外院大门便传来了“叩、叩、叩”的敲门声,紧接着一个略显尖细的嗓音响起:“鹿公子?鹿公子在家吗?”
狐媚子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向鹿彦祖,眼中带着询问。
鹿彦祖侧耳一听,便认出了来人,叹了口气,对狐媚子道:“是熟人,你歇着,我去看看。”他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袍,朝外院走去。
“吱呀——”一声,沉重的朱漆大门被拉开一道缝隙,鹿彦祖探出头。门外站着的,可不是那位衣着体面的劳管家吗?数月不见,这老头依旧是红光满面,一丝不苟。
“哎哟,劳管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鹿彦祖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侧身就要让客进门,同时目光扫过劳管家身后那两个捧着精致礼盒的小厮。
劳管家见状,连忙拱手作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歉意:“不敢不敢,劳烦鹿公子亲自开门,老奴岂敢受您如此大礼?更不敢叨扰府上清净。”他身子微微侧开,竟是不打算进门。
鹿彦祖心中诧异,面上却不显,依旧热情道:“劳管家您太客气了,来都来了,怎能过门不入?进来喝杯粗茶歇歇脚呗?”
“不必了不必了,鹿公子太客气了。”劳管家连连摆手,笑容可掬,“实不相瞒,老奴今日登门,是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老爷近日听闻鹿公子您携新夫人荣归,心中甚喜,只是俗务缠身,未能亲来道贺,心中甚感遗憾,特命老奴备上薄礼一份,聊表心意,恭贺鹿公子新婚之喜,还望公子笑纳。”说着,他便示意身后的小厮将礼盒奉上。
鹿彦祖心中念头急转,这吕老爷消息倒是灵通,自己这才回来几天?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带着笑,很是光棍地接过礼盒,入手颇沉:“吕老爷太客气了,劳管家您也辛苦了。代我多谢吕老爷挂念,改日有空,定当登门拜谢。”
劳管家见鹿彦祖收下礼物,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顺势说道:“鹿公子有心了。老爷确实时常念叨您,说这龙岩城如今是愈发兴旺,机会也多,许久不见公子,甚是挂念。”他话锋微妙一转,“既然公子正有此心意,择日不如撞日,您看……明日可否有空?府上已备下薄酒,老爷期盼与公子一叙。”
“明天?”鹿彦祖被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弄得一怔,一时语塞,脑子里飞快想着推脱的借口,却发现仓促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面对劳管家那看似恭敬实则不容拒绝的笑容,他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呃…好,好,明日……明日我一定前去叨扰。”
劳管家见目的达成,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那太好了!老奴这就回去禀报老爷,明日便在府上恭候公子大驾!告辞,告辞!”说完,再次躬身一礼,便带着小厮转身离去,步伐轻快。
鹿彦祖站在门口,看着劳管家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巷口,这才无奈地关上大门,捧着那沉甸甸的礼盒,慢吞吞地踱回中院。
刚回到中院石桌前,狐媚子便抬起那双勾魂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调婉转带着调侃:“哟,咱们的鹿大公子真是交际广阔呢。这才刚回来,吕老爷的贺礼就上门了,还这般急切地邀你过府一叙?莫非……又有什么好事等着你了?”
鹿彦祖没好气地将礼盒往石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好事?我看是麻烦事还差不多!这些应酬往来,最是耗神费力,一点都不开心。”他重重地坐回摇椅,唉声叹气,“可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总得给几分面子。”
他眼珠一转,看向狐媚子,带着几分希冀商量道:“要不……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有你在旁边,我也好有个照应,不至于太尴尬。”
狐媚子闻言,立刻嫌弃地摆摆手,丢给他一个娇俏的白眼:“才不要哩!公子自己不喜应酬,难道晚晚就喜欢了?对着那些凡夫俗子虚与委蛇,无趣得紧。要去自己去,这罪自己受着,可别拉上我。”说完,她竟是看也没看那桌上显然价值不菲的礼盒,翩然起身,衣裙摇曳,径直朝着内室走去,留下一个绝情又曼妙的背影。
“喂!你这也太不讲义气了吧!”鹿彦祖指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控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哦不,应酬当前各自飞啊?”
狐媚子头也没回,只有带着笑意的声音飘来:“夫君加油,晚晚精神上支持你。”
鹿彦祖看着空荡荡的中院,又看了看桌上那烫手山芋般的礼盒,以及明天注定劳心劳神的吕府之约,只得仰天长叹。他认命地拿起茶杯,将那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要浇灭心中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