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官道上的行人车马稀疏了不少。鹿彦祖见前方路旁挑着一面略显陈旧的酒旗,旗下是个不大的院落,看来是个可供歇脚的客栈。连续赶路,加上白日里那场感官风暴的洗礼,他也感到一阵疲惫,便决定在此处暂歇一宿。
“我们今晚就在此落脚吧。”鹿彦祖对着车厢内说道。
“嗯,都听夫君安排。”狐媚子的声音从帘后传来,带着一丝慵懒。
客栈不大,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但收拾得还算干净。掌柜的是个满脸和气的中年胖子,见有客至,热情地迎了上来。
“掌柜的,要一间上房。”鹿彦祖开口道,语气自然。
“好嘞!客官这边请!”掌柜的笑容更盛,连忙引路,“二楼最里边那间上房,宽敞又安静,保证不让人打扰到您和夫人休息。”他显然将两人视作了寻常夫妻。
鹿彦祖点了点头,付了房钱,便跟着掌柜上了楼。狐媚子跟在他身后,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含情目,姿态温顺,俨然一副以夫为纲的小妇人模样。
所谓的上房,也不过是比普通客房稍大一些,陈设简单,一张床榻,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旧衣柜,但确实位于走廊尽头,颇为僻静。打发走了掌柜,鹿彦祖关上房门,刚松了口气,却见狐媚子已然摘
“公子方才,很是镇定自若嘛。”她语调婉转,带着调侃。
鹿彦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他话未说完,就见狐媚子神色一正,纤纤玉指间已然掐动法诀,一股微妙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水波般轻轻拂过房间的四壁、门窗乃至屋顶,随后悄然隐没。
“好了,隔音禁制已布置妥当。”狐媚子拍了拍手,语气轻松,“现在就算我们在里面拆房子,外面也听不到半点动静。除非有修为远超于我的修士刻意探查,否则无人能窥伺此间。”
鹿彦祖感受着那瞬间笼罩房间后又归于平静的灵力屏障,心中稍安。他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这才感觉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
然而,放松没多久,他忽然又想起一事,眉头皱起:“坏了,又忘了一件要紧事!”
正在打量房间环境的狐媚子转过头,好奇道:“何事让公子如此惊慌?”
鹿彦祖指着手指算道:“喜糖啊!还有那些喜庆的瓜果!我们回去,邻里问起,总得象征性地分点喜糖,沾沾喜气吧?这可是一时半会儿去哪弄?”
狐媚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丢给他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莲步轻移,在他对面坐下:“我的傻公子,你当是寻常串门呢?我们从老家完婚归来,一路颠簸数月,什么喜糖瓜果能从老家带回来?怕是早就霉变生虫,还能入口吗?”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啥表示都没有吧?”鹿彦祖也觉得有理,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有何难?”狐媚子一副“你果然不懂人情世故”的模样,纤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回到老宅,安稳下来后,摆上几桌酒菜,请街坊邻居来吃顿便饭,一来算是补上喜酒,二来也是告知众人我们回来了,往后多多照应。这比干巴巴地分几颗糖实在多了。”
鹿彦祖有些惊讶:“就干吃饭啊?”
“不然呢?”狐媚子理所当然地道,“世俗婚嫁,宴请宾客本就是常理。只不过……”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街坊邻里若是送了礼金或者礼物,夫君可得找个本子,一一登记造册,仔细收好。待日后人家有红白喜事、添丁进口之时,这礼数,可是要按着册子上的记录,差不离地还回去的。这叫礼尚往来,也是维系邻里关系的根本。”
鹿彦祖恍然,他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狐媚子看着沉思中的鹿彦祖,神色渐渐认真起来,她轻声问道:“公子,回到龙岩城,安顿好这些凡俗琐事后,有何打算?”
鹿彦祖抬起头,看向她:“打算?”
“嗯。”狐媚子颔首,“公子如今已步入道途,身具灵根,更是达到了炼气二层。凡俗世界,对于修仙者而言,终究只是暂居之地。灵气稀薄,资源匮乏,更无高深功法指引前路。若长久滞留于此,不过是虚度光阴,于修行无益。修炼,才是你我今后的正事。”
提到修炼,鹿彦祖神色也郑重起来。他沉吟了一下,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有些模糊的问题:“晚晚,你之前提过修仙能增寿元,这炼气期…具体能活多久?”
狐媚子对此倒是知无不言:“人族与妖族不同,妖族天生寿元便比人族悠长许多。寻常凡人,能活过百岁已是了不得的寿星。而炼气期修士,若不能突破筑基,寿元极限大抵在一百五十载左右。即便筑基成功,也不过增寿至二百余年。就算修炼一些延年益寿的偏门功法,人族筑基修士的极限,通常也很难超过三百寿元。”
她顿了顿,继续道:“唯有结成金丹,人族修士方可享五百载春秋。若能碎丹成婴,则寿逾千年,真正算是踏上了长生之路。”她的目光落在鹿彦祖脸上,带着一丝提醒,“公子既已踏上此路,当知时光宝贵。若贪恋凡尘安逸,数十载弹指即过,届时气血衰败,道途断绝,再想回头,便是千难万难了。一直待在世俗,并非长久之计。”
鹿彦祖听完,心中凛然。一百五十年,听起来很长,但对于追求长生大道的修士而言,确实不算宽裕。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
狐媚子显然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立刻说道:“依晚晚看,与其在凡俗浪费时间,不如去寻个正道宗门拜入。宗门之内,不仅有系统的传承、可供选择的进阶功法,还有师长指点、同门切磋,更不缺修炼资源和相对浓郁的灵气环境。以公子的灵根资质,只要资源跟得上,筑基当在望中。唯有进入宗门,道途方能延续。”
鹿彦祖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宗门确实是散修最好的归宿。但他立刻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眉头皱得更紧:“我若去拜宗门,一个炼气期散修,或许还有宗门愿意收录。可你呢?”他看向狐媚子,眼中带着担忧和纠结,“你可是金丹期!难不成…你还能伪装成炼气小修,跟着我混迹在低阶弟子之中?这太不现实了。”
这是他潜意识里一直回避的问题。他自己前途未卜,更不知该如何安置狐媚子。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隐藏身份,跟在自己身边,蹉跎岁月吧?一位金丹修士,无论在哪里,都理应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谁知,狐媚子听了他的顾虑,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赖皮:“哎呀,夫君想那么多作甚?晚晚没考虑那么长远。总之,夫君你去哪儿,晚晚就在哪儿。你想丢下我独自去快活?门都没有!”她说着,又故技重施,眼圈说红就红,拿起丝帕假意拭泪,声音带着哭腔,“呜呜…夫君这莫非是嫌弃晚晚是个妖类,想要始乱终弃了?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晚晚的命好苦啊,千里迢迢跟着夫君,如今竟要被抛弃了……”
鹿彦祖一看她又开始这戏码,在这密闭的房间里更觉头痛,赶紧抬手打断:“打住!打住!我什么时候说要丢下你了?我这不是在商量以后的出路吗?你…你别动不动就扯到这茬!”
见狐媚子依旧委屈地瞅着他,鹿彦祖无奈地在房间里踱起步来。油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在墙壁上晃动。他必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片刻后,他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似乎有了主意。
“晚晚,你看这样行不行?”鹿彦祖转过身,面对狐媚子,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我们这次回去,先在老宅子休整一番,把请邻居吃饭这些俗礼应付过去。然后,便早做计划,为离开做准备。”
他走到桌边,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个圈,代表龙岩城:“龙岩镇如今变成龙岩城,又发现了大型灵脉,可以预见,未来洛神宗派驻在这里的修士肯定会越来越多,这里会逐渐变成一个修士与凡人混居,或者至少是联系紧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