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负心汉变小仙师(2 / 2)

他快步穿过前院,吱呀一声打开了那扇朱漆大门。

门外站着三人。为首的是个约莫五十多岁的清瘦老者,穿着藏青色的细布长衫,外罩一件玄色缎面坎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眼神精明,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得力的管家模样。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小厮,穿着统一的灰布短打,低眉顺眼,手里还捧着几个用红布盖着的礼盒。这三人穿着虽不张扬,但料子做工都显出不俗,绝非寻常人家。

鹿彦祖打量对方的同时,那老管家也在迅速打量着开门的人——年纪轻轻,容貌俊朗,虽衣着随意,眼神却清亮灵动,带着几分懒散又好奇的神气。

“呃,有事?”鹿彦祖率先开口。

老管家闻言,立刻收敛打量之色,微微躬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自报家门:“老朽姓劳,名李四。” 他顿了顿,正准备继续说明来意,“随我家老爷日前刚从京城致仕还乡……”

“劳力士?!” 鹿彦祖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睛瞬间瞪大了几分。这名字……也太有分量了!他脑子里瞬间闪过金光闪闪的表盘形象。

老管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声调一嗓子打断,愣在了当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他显然没明白对方为何对自己的名字反应这么大,只是下意识地重复确认道:“正…正是贱名。阁下…可是鹿小仙师当面?” 他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探究和不确定,这年轻人的反应似乎和传闻中高深莫测的“仙师”形象不太吻合。

鹿彦祖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干笑了两声掩饰尴尬:“嘿嘿,不好意思,走神了走神了。小仙师可不敢当,都是街坊邻居们瞎传的玩笑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他连连摆手,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呃,对了,您刚才说,您家老爷……啥事来着?”

老管家劳被这接连打断,感觉自己的思路像被打结的绳子,好不容易捋顺的开场白只说了半截,脑子嗡嗡的。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还是头一回遇到思维如此跳脱更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他暗自吸了口气,告饶似的拱了拱手,苦笑道:“鹿公子,您……您且容老朽先把话说完可好?”

鹿彦祖老脸微微一红,难得地露出些窘迫之态,连忙侧身让开:“哦哦,您说,您请进来说话?”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劳管家却摆了摆手,站在门口继续说道:“不必叨扰了。老朽是代我家老爷前来递帖子的。”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制作精良的拜帖,双手递上。

“我家老爷姓吕,官讳上“先森”二字。日前刚从京城度支都尉任上致仕还乡,就在镇东头新置的宅子落脚。老爷听闻了鹿公子前几日智退妖僧、维护邻里安宁的义举,心中甚是赞赏,特命老朽前来,一是奉上些许薄礼,聊表心意。”

“京城?吕老爷是从京城回来的?”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身体微倾,压低声音急切问道:“嗳,劳管家,正好向您打听个事儿!京城里有没有一户姓秦的大人家,是做粮食买卖的?他们家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儿?比如……有没有哪位小姐公子……呃,就是,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劳管家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这鹿公子……思维也太跳跃了!他是在代表自家老爷发出正式邀请,话题怎么就突然跳到打听京城粮商秦家的八卦上了?

他张了张嘴,看着鹿彦祖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勉强维持着管家气度,无奈且认真地纠正道:“鹿公子,您怕是听岔了。老朽方才说的是,我家老爷姓吕,官讳上‘先森’二字,日前刚从京城户部度支都尉任上致仕还乡。” 他特意将“吕先森”和“度支都尉”几个字咬得清晰了些。

“吕先森?度支…都尉?” 鹿彦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脑子终于从秦家转了回来,但对这个官职名称却一脸茫然。他挠了挠头,十分坦诚且好奇地问道:“呃……恕小子孤陋寡闻,劳管家,这度支都尉……具体是管什么的?听着挺……气派的?” 他实在没什么概念,只能挑个好听的词。

劳李四闻言,倒是微微一愣。他见鹿彦祖气质不像寻常粗人,本以为是个读书人,竟会不知度支都尉所属?这倒是稀奇。不过他毕竟见多识广,在京城高门大户里待久了,气度是有的,并未觉得被冒犯或对方不尊重自家老爷,只是心下越发觉得这位“鹿小仙师”果然如传闻般……与众不同,甚至有点古怪。

他捋了捋胡须,耐心解释道:“鹿公子客气了。 度支都尉隶大司农,位第七品。掌天下租赋、物产丰约之宜,水路道途之利,岁计所出而支调之,总之,是与国家钱粮赋税、度支核算相关的实务官职。” 他说得颇为详尽,语气中自然带出一丝对自家老爷曾任此要职的自矜。

“哦——!” 鹿彦祖恍然大悟般拖长了调子,其实脑子里还是半懂不懂,但“国家钱粮赋税”这几个字他听明白了,立刻肃然起敬,至少表面上是:“原来是管钱粮的大官!失敬失敬!吕老爷真是国之栋梁!” 他赶紧抱拳拱了拱手,态度显得端正了不少。

劳管家见他态度转变,心下稍慰,这才将话题拉回正轨,将手中的拜帖再次往前递了递:“鹿公子过誉了。我家老爷素来爱惜人才,尤喜与青年才俊结交。听闻公子前番义举,甚是欣赏,故特命老朽前来,奉上薄礼,并诚邀公子明日午间过府一叙,便宴款待,不知公子可否赏光?” 他身后的两个小厮也适时地将礼盒又往前送了送。

鹿彦祖这才彻底回过神来,连忙接过拜帖和礼盒。京城回来的户部官员邀请?他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对方欣赏自己哪点“义举”,难道是怼和尚?,但这听起来像是件好事,至少能多打听点京城消息不是?

他当即点头应承下来:“吕老爷太客气了!长者相邀,小子荣幸之至!明日定当准时赴约!有劳管家跑这一趟了!...”

鹿彦祖抱着那摞用红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礼盒和那份精致的拜帖,送走了劳管家三人,关上那扇朱漆大门,插好门闩。

他独自穿过前院,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绕过影壁,回到中院,一眼就看见狐媚子还慵懒地倚在躺椅旁,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旁边花圃里探出的一朵小花。

听到脚步声,她才抬起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他怀里那摞用红布盖着的礼盒上,一双媚眼里顿时漾满了好奇。

“公子,方才叩门的是谁呀?”她直起身子,走了过来,视线黏在红布上,“这又是什么?瞧着像是礼盒?还用红布盖着,这般讲究。”

鹿彦祖刚想回答,忽然念头一转,带着几分促狭看向她:“咦?怪了事了。从前院到中院,这点距离,以你的耳力,不是该听得清清楚楚才对吗?怎么还问起我来了?”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莫非……”

狐媚子闻言,没好气地飞了他一个白眼,娇嗔道:“呸!公子又犯浑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谁没事时时刻刻外放神识、竖着耳朵监听自家前院大门呀?那不成了……成了……”

她眼波流转,似乎在搜寻一个贴切的比喻,随即玉指轻轻一指鹿彦祖的鼻尖,笑道:“哦,对了!就像你们凡人,在自己家里,谁会整天支棱着耳朵,去听门口是不是有路人经过、说了什么闲话?不累得慌吗?除非特意去关注,或是感知到危险,否则寻常敲门寒暄,过耳即忘,不会特意费神去分辨详情的。”

“方才我只隐约听到前院有人声交谈,具体说了什么,我才懒得费那个心神呢。”她理直气壮地说完,注意力又完全回到了礼盒上,好奇心被那红布勾得更盛了,“快说嘛,到底是谁?这红布底下到底是什么?看着还挺沉。”

鹿彦祖被她这比喻逗笑了,想想也确实如此,便不再逗她,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将东西小心放下。

“是镇东头的那位吕老爷家的管家,姓劳,叫劳李四。”鹿彦祖说着,自己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劳力士……这名字真是每次听都觉着有分量。”

“吕老爷?就是那个刚从京城致仕回来的官儿?”晚晚显然也听过了些风声,她更感兴趣的是礼盒,“人家管家给你送礼?为什么呀?还用红布盖着,规矩还挺多。” 她伸出纤指,轻轻碰了碰红布的一角,一副很想掀开看看的模样。

“可不是嘛,”鹿彦祖拿起那份拜帖递给她,“说是他家老爷听说了我前几日‘智退妖僧’的‘义举’,十分赞赏,所以特地送来礼,邀请我明天中午过府赴宴。”

晚晚接过拜帖,打开看了看,听到鹿彦祖复述的理由,尤其是智退妖僧四个字时,忍不住“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笑得肩膀直颤:“义举?赞赏?哈哈哈……这位吕老爷怕是也被那些传言唬得不轻吧?他要是知道真相就是他家公子喝多了把一化缘的老和尚给怼跑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笑够了,才将拜帖放下,目光再次灼灼地投向那几个礼盒:“所以这‘薄礼’是什么?快打开看看呀!京城回来的官老爷,送的‘薄礼’想必也不一般吧?”

鹿彦祖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点了点头:“好,看看这位管钱粮的大官致仕老爷,会给我这‘冒牌小仙师’送什么玩意。”

说着,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揭开了那覆盖着的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