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家温婉一笑,目光流转间,已对侍立在侧的一名绿衣侍女微微颔首示意。那侍女立刻会意,步履轻盈地上前,动作麻利而恭谨地为二人调整好坐席的角度,确保他们能毫无遮挡地欣赏舞台。 苏大家这才仪态万方地对秦德和鹿彦祖颔首致意,声音清润悦耳,从容自若:
“二位公子请安坐。雨前龙井与新制茶点,片刻即至。”
临转身离去前,苏大家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终是忍不住再次落在了鹿彦祖身上不同于之前对秦德那份熟稔的关照,此刻她的眼神里,好奇探究的意味明显浓了许多。
她微微颔首,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初次见面的客套笑意,声音轻柔:“步公子初临敝楼,若有招待不周之处,万望海涵。今日楼中恰有诗会雅集,想必定不会让步公子失望。”
秦德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他刚坐稳,便忍不住探身,压低声音,带着热切的期待向苏大家问道:“苏大家!今日诗会…那位…那位云裳姑娘,可会登台献艺?” 提到“云裳”二字时,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向往。
苏大家闻言,脚步微顿,以团扇半掩朱唇,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了然意味的低笑,眼波流转间风情自生:“秦公子莫急。” 她的目光在秦德热切的脸上扫过,又若有似无地掠过一旁静坐的鹿彦祖,笑容里添了几分深意,“既是诗会,云裳姑娘作为我醉仙楼的花魁魁首,自然是要压轴登场的。秦公子今日携步公子这等惊才绝艳的贵客前来,想必待会儿的场面,定会…大放异彩。”
“大放异彩”四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目光更是带着一丝玩味和毫不掩饰的期待,牢牢锁定在鹿彦祖身上。
苏大家留下那句意味深长的“大放异彩”和一个带着审视与期待的眼神,便如一阵带着香风的轻云般,袅袅婷婷地转身离去。
侍女很快奉上了清茶与几样精致小巧的点心。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鹿彦祖却对那位“苏大家”近乎赤裸的考校之语兴味索然,甚至有些烦躁。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天安三年”、“云瑶公主改制乐器”、“北魏服饰混杂唐宋风”这些错乱的信息碎片,哪还有心思理会一个青楼管事话里话外的试探和期待?他只想找个安静角落,好好梳理一下这混乱的时空线索。什么诗会,什么花魁,什么扬名立万,在他这个穿越者眼中,都远不及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儿”来得重要。
然而,现实却不允许他抽身。秦德端起茶杯,却无心细品,目光灼灼地盯着空无一人的舞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步兄!步兄!待会儿可就全看你的了!一定要让那姓陈的几个好好开开眼!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云裳姑娘啊…她可是……”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美好的遐想,声音都轻柔了许多,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真正的人间绝色,才情更是冠绝临渊!她的眼光极高,寻常诗词根本入不了眼!若是…若是能得她青睐,哪怕只是点评一句好,那也足以轰动全城了!步兄,小弟下半辈子的脸面,可都系于你一身了!”
鹿彦祖神色自若,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回味似的眯了眯眼:“好茶!”他放下茶盏,这才转向坐立不安的秦德,语气带着几分安抚的随意:“德子兄,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是不是忘了‘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就用它,错不了。”
秦德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啊呀!瞧我这记性!” 他虽然腹中草莽,但亲身领略过那首诗的惊艳,此刻倒有了几分底气,心头那点忐忑顿时消散不少。他心神稍定,带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
大厅原本低语的嘈杂,如同被无形的手骤然按下。只见苏大家在几名容貌秀丽、衣袂飘飘的侍女的簇拥下,缓步登上了中央的舞台。她的出现自带一股沉静的力量,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站定,目光平和地扫过全场,唇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待最后一丝细微的声响也归于沉寂,她才微微颔首,清润悦耳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诸位贵客光临醉仙楼,共襄今夜诗会雅集,妾身苏黎,代我醉仙楼上下,先行谢过诸位抬爱。”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字字清晰入耳,“薄备清茶细点,愿诸位暂歇尘嚣,共赏才情,同觅佳句。今夜,但求以文会友,以诗传情,不负这良辰美景。”
她的开场简洁而典雅,没有多余的客套,却将诗会的主题和待客的诚意表达得淋漓尽致。语毕,她再次微微屈身致意,仪态万方。
台下,鹿彦祖与秦德自然停止了交谈,目光也投向舞台。秦德在苏大家开口的瞬间便已正襟危坐,眼神亮得惊人,仿佛期待已久的盛宴终于拉开帷幕。苏大家那番“共赏才情,同觅佳句”的话语,更是让他忍不住又朝鹿彦祖投去充满希冀的一瞥,手在桌下不自觉地搓了搓。
鹿彦祖的目光虽也落在台上,苏大家那番得体的开场白,在他这个见识过信息爆炸时代无数花式表演的“前抖音重度用户”眼中,实在算不得多么惊艳。不过,那举手投足间刻意营造的“风雅范儿”,倒让他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嗯,这味儿对了,是那套古今通用的、程式化的风雅开场,跟他穿越前刷到过的某些“国风大秀”开场,颇有几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