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分手(2 / 2)

阿月那句“江湖再见”清脆响亮,可话音落下,空气却莫名凝滞了一瞬。她脸上明媚的笑容依旧,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随即又被更深的轻松覆盖。她用力拍了拍鹿彦祖的肩膀,像是要把某种情绪拍散:“喂,‘步惊云’,以后机灵点,别再掉进什么大麻烦了!本姑娘可没空次次去捞你!”

鹿彦祖嘴角的痞笑依旧挂着,只是少了几分玩世不恭,多了些认真。他抬手,郑重地回拍了一下阿月的手臂,触感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放心,祸害遗千年!你也是…回山门路上,多加小心。遇事…别总一根筋往前冲。”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阿月耳中。两人对视一眼,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瞥之中,最终化作一个无声的默契——就此别过,各自珍重。阿月最后用力点了下头,转身推门而出,脚步轻快,背影却透着一丝决然。

阿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那轻快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最终被门外的喧嚣彻底吞没。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桌上钱袋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已显昏黄的光线。鹿彦祖脸上的笑容像退潮般敛去,他慢慢踱到床边,重重地躺了下去。

身体的疲惫和骤然松弛的心神很快将他拖入了昏沉。意识模糊间,冰冷的河水、狰狞的毒蛟、还有山洞里跳动的篝火光影纷至沓来。梦里,他又回到了那生死一线的时刻——刺骨的寒潭水中,阿月纤细却异常坚定的手臂死死拽着他,两人在湍急的暗流中挣扎浮沉,冰冷刺骨的水呛入肺腑,耳边是彼此粗重的喘息和蛟龙的怒吼。接着是那潮湿的山洞,阿月冻得嘴唇发紫,他起火,给阿月包扎....最后逃出生天!” 那份在绝境中相互扶持的暖意,在梦里无比真实。

“阿月!” 鹿彦祖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触碰到冰冷的床沿和一片虚空。

房间里光线已经暗沉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寂寥的影子。窗外,俗世的喧嚣——小贩的叫卖、车马的轱辘声、隐约的酒楼丝竹——正清晰地传来,提醒着他身在何处。

他坐起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久久未动。梦里的惊险与相依为命的温暖,与此刻空荡荡房间里的寂静形成刺骨的对比。仙凡有别…这四个字,从未像此刻这般沉重而清晰地烙印在他心头。她属于清冷的山门,御剑青冥;而他,终究属于这尘土飞扬、烟火缭绕的人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如同窗外渐浓的暮色,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阿月手臂的温度,也残留着告别时轻拍她手臂的触感,最终都化作了指间的微凉。天,快黑了。而那个与他同生共死、狡黠灵动的修仙者,正离雪山越来越近,离他…越来越远。

暮色四合,房间彻底暗了下来。窗外俗世的灯火次第亮起,喧闹声更盛,却衬得屋内愈发空寂。鹿彦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沉甸甸的怅惘,撑着身子下了床。目光落在桌上那个鼓囊的钱袋上。

他走过去,解开系绳,准备将里面的金银分装一下。手指探入冰凉的碎银和金锭间,却意外触碰到几颗更圆润、质地迥异的硬物。他微微一怔,将其掏了出来。

昏暗中,掌心里静静躺着四颗珠子。一颗浑圆饱满,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下流转着温润高贵的金色光泽——是金珍珠!另外三颗则呈深邃的暗红色泽,仿佛凝固的血液,内里似有细微的能量流动,触手微温,正是价值连城的血髓珠!

鹿彦祖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在钱袋里摸索,果然在袋底角落,摸到一张折叠的纸条。他快步走到窗边,借着最后的天光展开。

纸条上是清秀中带着点利落的女子笔迹,正是阿月的字:

步惊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金珍珠一颗,市井可兑金数百,紧要时或可保命。血髓珠三颗,除炼合欢丹外另有保命妙用,然凡俗城镇亦有修士往来,切记!切记!勿轻易示人,恐招杀身之祸!非至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万勿动用。保重。

——阿月

没有落款日期,字迹干净利落,一如她人。

鹿彦祖捏着纸条,指尖微微发颤。他看着掌心那四颗在暮色中依旧难掩光华的小小珠子,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尖发酸。

他懂了。他完全懂了阿月的良苦用心。

那一背包,足有数百颗的血髓珠!那是足以让一个正经宗门眼红、让散修疯狂的巨富!阿月带回去,有宗门庇护,自然无碍。可若是他,一个没有灵根、仅凭几个时灵时不灵符文的“凡人”揣着这笔惊天财富留在俗世,那无异于稚子抱金行于闹市!消息稍有泄露,等待他的绝不是逍遥自在,而是无休止的追杀和灭顶之灾!

阿月不仅给了他自由,更替他彻底斩断了这份足以致命的“财富”带来的隐患。她留下的这四颗珠子,数量极少,价值虽高,但目标极小。金珍珠能在凡俗世界应急救命,三颗血髓珠则是留给他真正的、最后关头的“底牌”——不到绝境,绝不能动用,一旦动用,就必须确保不留后患!

这哪里是珠子?这是阿月为他在这危机四伏的俗世里,留下的一道微光,一个在悬崖边缘时,或许能抓住的、极其危险的救命稻草。她什么都替他想到了,包括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巨大风险。

鹿彦祖将纸条紧紧攥在掌心,连同那四颗珠子一起,用力地、珍而重之地按在胸口。窗外的灯火映在他眼中,明灭不定。那份离别的惆怅还在,此刻却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暖意和一份清醒的、带着血腥味的认知——从今往后,他“步惊云”的路,每一步都得靠自己走了,而阿月留下的这份心意和这份警告,就是他在这俗世洪流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