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躲。他的声音混着亭中丝竹,低低落在她发顶,今日你是奉旨赴宴的季家女,我是护驾的臣,本该同路。
他看似句句在理,但话里话外,分明是要将两人绑在一起。季青妩愤愤不平,却听萧承继续道:何况……顿了顿,他望着前方,笑意渐深,旁人若看见你我这般生疏,怕是要疑心你我不合。说着,他的指尖轻轻摩挲她后腰,像是安抚。
萧承语气坦荡,言之凿凿,将他的伪装功夫发挥到了极致。可季青妩听着他的每一个字,都恨不得当场手撕了他。
越是靠近曲水亭,气氛越是诡谲。尽管丝竹声如旧,却掩盖不住弥漫在亭中的冷意。数十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季青妩能清晰感受到那些视线中的揣测与轻蔑。
萧承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留意到季青妩涨红的面颊,便满意地勾起唇角:“瞧,好些眼睛都黏在你身上。莫不是你今日簪子太亮眼?”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像是寻常情侣间的调笑,落在季青妩耳中却无比刺耳。
季青妩牙关紧咬,萧承忒会将她架在火上烤。那些投来的目光里,有掩在翡翠团扇后的讥诮笑意,有老夫人拧着眉上下审视的打量,更有几分不加掩饰的嫌恶与嫉恨。
那些藏在华服与珠宝后的目光里,有多少是在笑话她 “高攀” 萧承,又有多少是在暗讽她 “狐媚”?
明明这场宴会不过是太后特许的私宴,是女眷们堆在一起凑趣的,又偏偏引来了京中的官家子弟,硬是热闹得像个七夕庙会。
萧承瞥了眼她泛红的脸颊,见她露出走神神色,又道:待你成了萧府的主母,这些眼光,只会化作贺礼里的金箔,一张比一张灼人。
他语气亲昵,像哄着自家娇妻。可当季青妩侧过头,看他那如狼般的眼神时,才发觉他此刻的笑意分明不达眼底。
此刻,落在她身上的还只是讥诮与打量,若她真成了萧府的主母,周遭便只剩下比较与不屑了。比较家世、容貌、才学……没有一项是能让她胜过旁人的。
两人踏入曲水亭时,亭中或明或暗的目光如针般刺来,季青妩背脊微僵。萧承却从容上前半步,指尖虚虚护在她腰后,朗声笑道:太后寿宴的好日子,诸位怎么都这般安静?
萧兄。一位着绛紫锦袍的公子当即笑着迎上来,可算把你盼来了!你身边这位便是季家的……
萧承不待他说完,便含笑打断:程兄好眼力。
他的手依旧虚扶着季青妩腰际,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任由众人打量。他环视亭中轻慢的目光,声音清朗:本官今日原是带未婚妻来沾沾喜气,倒不想...反成了诸位的景致。
程小侯爷抚掌大笑:好啊!瞒得我们好苦!他转头对众人道:诸位可都听见了?咱们萧将军总算要成家了!说罢又凑近萧承低语:难怪前几日找你吃酒都推脱,原来是忙着陪佳人。
季青妩耳尖微红,却见萧承坦然受了这调侃,还顺势接话:程兄既知我心意,今日这贺酒可要备得厚些。
亭中气氛顿时热络起来,不少与萧承交好的世家子弟纷纷上前道贺。季青妩垂眸盯着他腰间的玉带,耳边尽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溢美之词,指甲慢慢掐进掌心。
青妩!沈黛南从席间霍然起身,快步迎上前,全然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一把拉住季青妩的手,来我旁边坐......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视线扫来。沈黛南目光在萧承冷峻的脸上打了个转,顿时讪讪地松了力道。
季青妩反握住沈黛南的手腕:黛南。她眉眼弯弯,声音清亮,多日不见,你气色更好了。
说着,季青妩转身朝萧承福了福,借着俯身的姿势,她冲他笑了笑。见萧承剑眉微蹙,她又撇了撇嘴,露出几分委屈神色。萧承微挑眉峰,终究是一软,转身便与程小侯爷等人叙话去了。
因着方才萧承当众表明的态度,席间贵女们虽眼底仍有深意,面上却纷纷堆起笑来。各种话漫过来,什么 “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直听得季青妩后槽牙发酸。
她正低头拨弄浮枣,斟酒的丫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壶嘴倾斜溅上了她的裙尾。
奴婢该死!宫女慌忙跪下。
季青妩与沈黛南交换了个眼神,便在宫女引领下往厢房而去。
暖香阁位于曲水亭后的小院内,四周种满绿梅,冬日飘香满园,比曲水亭内的景色要美上许多。
郡主,您瞧瞧那褚殷殷,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也敢往这凑?
季青妩刚解开腰间的系带,忽然有女子轻笑声响起,那声音里含着嗲怪与轻蔑,听得人心烦。
她嫡姐可是为朝廷立过功的,你在这儿拈酸吃醋有何用?
这回应之声威严中带着几分慵懒,正是昭华郡主与其跟班江映蓉的声音。季青妩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无意偷听别人私语,只加快了更衣的速度。
可那声音依旧萦绕在耳边,不肯散去。季青妩想起自己也在这宴会上被人审视,便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系带。
功臣?江映蓉突然发出嗤笑,郡主,您说谁不知褚秀秀那点龌龊事?诗会上抛个媚眼,让三位公子为她争风吃醋;上元节摘朵花戴,让先太子追了她三条街。仗着张狐媚子脸,把半个京城的公子哥儿都勾搭遍了。这种祸水,死了才叫清净!
宫尚欢没有说话,但她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原地。
江映蓉忽又压低声音,阴恻恻道:还有那季青妩!罪臣之女也配攀高枝?不过是仗着几分狐媚子手段,竟真让她勾住了表哥!
她越说越激动,说来也是可笑,当初表哥还准许我给她下药呢,我就该多添两味...您说,要是她知道这事...
住口!休要胡说!
江映蓉的嘴突然被捂住,宫尚欢朝江映蓉呸了一声,低声骂道:你敢污蔑萧将军,好大的胆子!
江映蓉扒开她的手指,不服气道:郡主,咱们都说的是实话。那药可是从表哥药方库里拿来的,那库里严得很,若不是他授意,我连药渣子都摸不着...
放肆!昭华郡主突然厉声呵斥,萧家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江映蓉慌忙噤声,却仍不死心地嘀咕:横竖...很快就要喊她嫂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