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并非一直顺畅。也曾遭遇过裹挟着雷霆、覆盖数百里的厚重积雨云,电蛇狂舞,雷声震耳欲聋,然而青玉流云舟只是微微一颤,周身清光流转,便如利刃破开布帛般,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狂暴的雷域。
也曾遇到驾驭着狰狞骨鸟、呼啸而过的成群魔禽,它们猩红的眼中满是嗜血的贪婪,但当流云舟那股内敛却浩瀚如海的威压稍稍泄露一丝,这些凶悍的魔禽便如同遇到了天敌,惊恐万分地尖啸着四散奔逃,远远避开舟影笼罩的范围。
李雪大部分时间都趴在舟舷边,大眼睛亮晶晶的,贪婪地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风景。时而为壮观的冰川惊呼,时而为繁华的城池雀跃,时而又对着荒凉的戈壁皱起小鼻子。两只小灵狐在她脚边嬉戏打闹,或者蜷成一团呼呼大睡。青丘则始终安静地守在李恪身侧,九尾轻摇,宛如守护神只。李恪大多闭目盘坐,气息与飞舟、与天地隐隐相合,仿佛在体悟着这份穿行天地的道韵。
这一日,飞舟已进入西域腹地,下方不再是纯粹的戈壁荒滩,开始出现大片的荒漠绿洲和依绿洲而建的稀疏村落。
突然,闭目中的李恪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紧接着,正指着下方一片小绿洲给白孤看的李雪也猛地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惊愕与难过:“哥哥!”
李恪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如同古井无波,却清晰地映照出下方那惨烈的景象。
飞舟下方,是一个不算小的村落。此刻,这村落却如同人间炼狱!
十几处房屋正熊熊燃烧,漆黑的浓烟冲天而起,如同绝望的黑色巨蟒,扭曲着遮蔽了小半天空。风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哀嚎,夹杂着粗暴的喝骂与狂笑。
“救命啊!我的孩子!”
“爹!娘!你们醒醒啊!”
“烧!给我使劲烧!把人都赶出来!”
“动作快点!别磨蹭!抓活的!长老等着用呢!”
李恪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天网,瞬间笼罩了整个村子。
他看到倒塌的土墙下压着半截焦黑的躯体;看到村道上散落的带血锄头和碎裂的陶罐;看到一个白发老妪抱着襁褓中毫无声息的婴儿,坐在燃烧的屋前,目光呆滞,泪水早已流干;看到几个面目狰狞、身着暗血色短褂的修士,正粗暴地拖拽着衣衫褴褛、满脸惊恐的村民,将他们像牲畜一样推向村落中央的空地。空地边缘,已经歪歪扭扭地蹲着数十名瑟瑟发抖的村民,如同待宰的羔羊。更远的村口,几具村民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显然是反抗的下场。
尤其刺痛李恪眼睛的,是村子边缘,一座独立小院前燃烧的草垛。那跳跃的火焰,那滚滚的黑烟,那绝望的哭喊……瞬间与记忆深处某个被血色和火焰吞噬的夜晚重叠——灵隐村!
一股冰冷的寒意,无声无息地从李恪身上弥漫开来,并非冰魄神宫那种纯粹的寒,而是蕴含着滔天愤怒与无尽杀机的森寒!
“哥哥…”李雪感受到了兄长气息的变化,有些害怕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小脸煞白。两只小灵狐也停止了玩耍,警惕地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青丘冰蓝色的眼眸转向下方,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
“青丘,看好雪儿。”
李恪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身影已从流云舟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