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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公孙九娘》--公孙与九娘人鬼情未了(2 / 2)

那声音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

外甥女忽然灵机一动,对莱阳生笑道:“舅舅丧偶未续,若是娶了九娘这样的可人儿,可还称心?”

九娘“啐”了一口,笑骂道:“这丫头疯了!越说越不像话。”

说着快步离去,罗裙曳地,环佩之声渐远。

虽说这是玩笑话,可莱阳生心里却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对这九娘顿生爱慕。他孀居已久,原配夫人去世后一直未续弦,如今见到这般品貌双全的女子,虽是鬼魂,却也让他那颗死寂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外甥女看出舅舅的心思,便道:“九娘才貌双全,性情温婉,更难得的是知书达理。舅舅若不嫌弃她是已死之人,孩儿愿意去向她母亲提亲。”

莱阳生大喜过望,却又担心:“人鬼殊途,这如何使得?况且我是阳世之人,她是...”

外甥女笑道:“无妨,她与舅舅早有缘分。前日她母亲还托梦给我,说九娘该有一段人间姻缘。只是...”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九娘身世可怜,舅舅若真有意,还需善待她才是。”

说话间天色已晚,但见东方微白,村中灯火渐次熄灭。莱阳生告辞出来,外甥女送他到门口,嘱咐道:“五日后月明人静时,我派人来接您。聘礼什么的都不必准备,朱郎自会打点妥当。”

再说莱阳生出了门,不见朱生踪影。抬头望天,但见半轮明月斜挂西天,星光黯淡。正彷徨间,忽见南面大宅前坐着个人,正是朱生。

朱生迎上来笑道:“等候多时了,适才去置办了些物事。请到寒舍一叙,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

二人携手入内,但见朱生的住处与外甥女家截然不同,是三进的大院落,雕梁画栋,十分气派。厅中摆设更是精致,紫檀木的桌椅,景德镇的瓷器,俨然是富贵人家的气象。

朱生取出金酒杯一只、晋珠百颗,那晋珠颗颗圆润饱满,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区区薄礼,权当谢媒。兄台不要推辞。”

莱阳生推辞不过,只得收下。朱生又要设宴款待,但见丫鬟捧着各色佳肴鱼贯而入,香气扑鼻。

莱阳生想起这些都是阴间之物,心中发毛,连忙告辞:“天色已晚,改日再聚。”

朱生送出一里多地,临别时忽然郑重其事地拱手:“兄台大恩,小弟没齿难忘。来世若有机缘,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回到寺院,已是四更天。和尚仆人都来打听:“公子何处去了?让我们好生担心。”

莱阳生隐去实情,只说:“适才到友人家小酌,多饮了几杯,就在那边歇下了。”

转眼五日过去,这五日里莱阳生坐卧不宁,时而想起九娘的绝世容颜,时而担心人鬼殊途的后果,时而又怀疑那晚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大梦。

到了第五日夜里,朱生果然如约而至。但见他衣冠楚楚,摇着折扇,满面春风。刚进院门就躬身下拜:“恭喜舅舅,贺喜舅舅!良辰吉日就在今晚,特来相请。”

莱阳生诧异道:“尚未下聘,怎就成礼?这未免太过仓促。”

朱生笑道:“聘礼小弟已代劳了。九娘母亲说,既是天定姻缘,不必拘泥俗礼。今夜便是吉时,请舅舅随我前去完婚。”

莱阳生感激不尽,随他前往。径直来到朱生住处,但见外甥女盛装相迎,穿着一身大红嫁衣,更显得面容娇艳。一问才知,她已经出嫁三日了。

朱生取出那些晋珠给外甥女添妆,外甥女推辞再三方才收下,小心地装入一个描金漆盒中。

外甥女对莱阳生说:“孩儿将舅舅的意思转达给公孙老夫人,老夫人欢喜得很。只是她说年老体弱,膝下再无儿女,不愿九娘远嫁,希望舅舅入赘她家。她家虽然没有男丁,但家道尚可,不会委屈了舅舅。还请舅舅与朱郎同去。”

朱生便在前引路。走到村头一座大宅前,但见朱门洞开,门上贴着大红喜字,只是那喜字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诡异。

二人登上厅堂,忽听丫鬟传报:“老夫人到!”

但见两位青衣丫鬟,搀扶着一位白发老妪缓步而来。老夫人约莫六十许年纪,穿着暗红色锦袍,头戴珠冠,虽然满面皱纹,但眉目间仍可见年轻时的风韵。

莱阳生正要行礼,老夫人摆手道:“老身行动不便,就不拘礼了。”那声音苍老却温和,“小女得配君子,是老身的福分。只望公子日后好生待她,莫要因她是鬼物而轻贱了她。”

随即吩咐摆宴。但见珍馐美馔,罗列满前,笙歌阵阵,舞影翩翩。若非在座宾客面色过于苍白,行动间略显飘忽,几乎让人以为是到了人间富贵之家。

酒过三巡,朱生告辞。丫鬟引着莱阳生转入后堂,但见洞房内红烛高照,锦帐低垂,九娘盛装以待,凤冠霞帔,更显得雍容华贵。这对有情人终于相见,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枕畔私语时,九娘说起往事,声音哽咽:“当年我们母女被押解进京,行至济南,母亲不堪折磨,病死在驿馆中。我亦不愿受辱,趁守军不备,拔刀自刎...”

说到伤心处,泪如雨下,那泪水落在锦被上,竟不留痕迹。

她沉吟片刻,遂口占两首绝句,声音凄婉:

“昔日罗裳化作尘,空将业果恨前身。十年露冷枫林月,此夜初逢画阁春。”

“白杨风雨绕孤坟,谁想阳台更作云?忽启镂金箱里看,血腥犹染旧罗裙。”

天将破晓,九娘催促道:“郎君该走了,莫要惊动仆人。若是被他们知道郎君是生人,恐怕生出事端。”

从此以后,莱阳生昼归夜往,与九娘恩爱非常。九娘不仅才貌双全,更兼性情温婉,将莱阳生照顾得无微不至。

白日里莱阳生在寺中读书,九娘便在旁边刺绣陪侍;夜晚二人或赏月吟诗,或品茗对弈,俨然是一对神仙眷侣。

忽一夜,月色如水,二人坐在院中石凳上赏月。莱阳生问起这村子名号。

九娘凄然道:“这里叫莱霞里。因村里多是莱阳、栖霞两县的冤魂,故而得名。”她指着远处的荒冢,“那些坟冢看似杂乱,实则按籍贯排列。东边是莱阳人,西边是栖霞人...”

莱阳生闻言唏嘘不已。九娘泪如雨下,握住莱阳生的手:“妾身千里孤魂,漂泊无依。幸得郎君垂怜,这些日子是妾身死后最快乐的时光。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恳请郎君将妾身尸骨带回故土,安葬在祖坟之侧,让妾身得以安息。否则永远是个孤魂野鬼,不得超生。”

说罢,取出一双罗袜相赠,那罗袜用上等丝绸制成,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只是颜色有些发暗:“这是妾身生前所绣,留与郎君作个念想。”挥泪送别时,又再三叮嘱:“切记,切记!”

莱阳生凄然离去,心中惆怅,顺路去敲朱生家门。朱生赤脚出迎,外甥女也云鬓松散地赶来,显然是从睡梦中惊醒。

听莱阳生转述九娘所托,外甥女叹道:“舅母不说,孩儿也早有此意。这里终究不是阳世,不可久留。只是...”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一拜,“舅舅保重。”

莱阳生含泪回到寺院,辗转反侧直至天明。想要去寻找九娘坟墓,却忘了问标记。夜里再去时,但见荒坟累累,鬼火荧荧,再也寻不到旧路。

展开罗袜一看,那袜子遇风即碎,化作灰烬,随风散去。

半年后,莱阳生思念成疾,再赴济南。待到南郊时天色已晚,他停马树下,往乱葬岗走去。但见万坟相连,荒草没膝,鬼火闪烁,狐鸣凄厉。正惊惧间,忽见一座坟丘上立着个女子,看身形酷似九娘。

莱阳生挥鞭上前,果真是九娘!她依旧穿着那身淡紫罗裙,在暮色中飘飘欲仙。他下马欲语,九娘却转身便走。他追上前去,九娘怒容满面,举袖遮面。他连呼“九娘”,那身影却化作青烟消散,只在空中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列位,这段奇闻说到此处,也该告一段落。但教世人记得:这世间情义二字,便是阴阳也不能阻隔!只可怜那九娘,一片痴情,终究难逃宿命。可见这乱世之中,莫说是人,便是鬼,也难得一个圆满!

这正是:

乱世冤魂栖荒冢,柔肠百转总成空。

罗袜情深风里碎,莱霞月冷夜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