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时她游十王殿,当时游人杂乱,有个无赖贼偷看到吴女,觉得她很是艳丽。
于是,这无赖暗中打听清楚住址,乘夜架梯子爬墙进去,挖穿卧室门,把一个丫鬟杀死在床下,逼迫吴女和他行淫。
吴女奋力抗拒、大声呼救,贼无赖一怒之下把她也杀了。
吴夫人隐约听到吵闹声,叫丫鬟去看,丫鬟看见尸首,吓得要死。随后全家人起来,把尸体停放在堂上,把头放在脖子旁边。
全家人号啕痛哭,折腾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揭开被子一看,尸身还在,人头却不见了!
拷打所有侍女,说她们看守不严,以致叫人头被狗吃了。吴侍御告到官府,官府严限追捕凶手,可三个月也没抓到凶手。
后来渐渐有朱家换头的传说传入吴公耳中。吴公心生怀疑,派个老妈子去朱家探问。
老妈子进朱家见了朱夫人,吓得跑回来告诉吴公。吴公见女儿尸身还在,又惊又疑,无法决断。猜想是朱尔旦用邪术杀了女儿,便去朱家质问。
朱尔旦说:“我妻子梦中换了头,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说我杀了你女儿,实在是冤枉!”
吴公不信,告到官府。官府把朱家仆人抓去审问,供词和朱尔旦说的一样。郡守也无法判决。
朱尔旦回家后,向陆判求计。
陆判说:“这不难,我让他女儿自己说清楚。”
当天夜里,吴公梦见女儿来说:“女儿是被苏溪杨大年所杀,跟朱孝廉无关。朱嫌妻子不漂亮,陆判官就取了我的头给他妻子换上,这样女儿身子虽死了,但头还活着,愿爹不要与朱家结仇。”
吴公醒来告诉夫人,夫人竟也做了同样的梦,于是告知官府。
官府一问,果然有杨大年这人,抓来一套刑具拷问,杨大年就认罪了。
随后,吴公去朱家请求见朱夫人,和朱尔旦成了翁婿,还把朱夫人原来的头合在吴女尸身上安葬了。
后来,朱尔旦三次进京考进士,都因违犯考场规则而被黜退,于是便对仕途心灰意冷。
就这样过了三十年,一天晚上,陆判来说:“你的寿数快到啦。”
朱尔旦问:“还能活多久?”
陆判答:“只有五天。”
朱尔旦又问:“你能相救吗?”
陆判答:“这是天命,凡人怎能改变?况且通达的人看来,生死一回事,何必以生为乐以死为悲?”
朱尔旦觉得有理,立刻置办寿衣棺椁,准备好后,穿戴整齐去世了。
第二天,朱夫人正扶着灵柩痛哭,朱尔旦忽然从外面飘飘悠悠进来,朱夫人吓得不敢说话。
朱尔旦说:“我确实是鬼,但和生时没两样。我只是担心你们孤儿寡母,实在放心不下。”
夫人非常悲痛,泪水流湿衣襟,朱尔旦依依不舍地劝解安慰她。
夫人说:“古有还魂之说,您既然有灵,为什么不复活?”
朱尔旦说:“天数不可违啊。”
夫人又问:“你在阴间做什么?”
朱尔旦说:“陆判推荐我管理事务,授有官爵,倒也不辛苦。”
夫人还想再问,朱尔旦说:“陆判同我一起来的,快准备些酒菜。”
说完快步出去。夫人依言准备。只听屋里谈笑风生,高谈阔论,宛如生前。到了半夜再往屋里看,二人已悄然无踪。
从此以后,朱尔旦三两天就来一次,有时还留宿,和妻子缠绵,顺便料理家务。儿子朱玮才五岁,他来就抱着玩;到七八岁,就在灯下教他读书。
儿子也很聪明,九岁能写文章,十五岁考中秀才,竟不知自己父亲早已死去。后来朱尔旦来的渐渐少了,个把月才来一次。
一天晚上,朱尔旦又来,他对夫人说道:“今夜要和你永别了。”
夫人问:“你要到哪里去?”
朱尔旦答道:“我被任命为太华卿,就要远行赴任,今后事务繁忙,路途遥远,所以不能来了。”
母子二人拉着他哭,朱尔旦说:“不要这样!儿子已长大成人,家业也还过得去,世上哪有百年不散的夫妻啊!”
他又对儿子说:“好好做人,别毁了父亲家业。十年后还能见一面。”
说完,径直出门而去,从此再也没有来过。
后来朱玮二十五岁考中进士,官授行人。一次奉命去祭祀西岳华山,路过华阴县时,忽见一队仪仗车马,冲撞了他的卤簿。
朱玮十分惊讶,仔细看车中人,竟是父亲!他下车哭拜在道旁。
朱尔旦停住车子,说:“你为官名声好,我可以瞑目了。”
朱玮仍跪地不起,朱尔旦催促车马起行,火速驰去不顾。
马车跑出一段路,他便回头望望,最后解下佩刀派人送给儿子,远远喊道:“佩带上它能显贵!”
朱玮想要追赶父亲,只见车马随从飘忽如风,眨眼间便不见。
他痛哭了很久,抽出父亲赠的佩刀细看,制作极精工,上面刻着一行字——“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
朱玮后来官至司马,生了五个儿子,取名朱沉、朱潜、朱沕、朱浑、朱深。
一天晚上,朱玮梦见父亲对他说:“佩刀应赠给朱浑。”
朱玮闻言照办,后来朱浑官至总宪,政绩显着。
异史氏说:“砍断鹤腿接上鸭腿,矫情的人胡作妄为;移花接木,创始的人奇妙无比。何况凿削心肝、刀锥颈项呢?陆判官可说是丑外表包着美骨肉了。明末到现在年代不远,不知陵阳陆公还在否?还有灵验否?如果能为他执鞭效劳,是我所羡慕向往的啊!”
各位看官,这段奇闻说尽了阴阳交感、人鬼相知,您道是真是假?正所谓:
造化弄人亦通灵,豪侠胆气动幽冥。
一段奇缘传千古,留与后人细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