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韵涵是在整理工作室储物架时，被一个蒙着薄灰的铁皮盒绊了脚步。
盒子是老式饼干盒，边角被岁月磨出浅红的锈迹，打开时还带着古旧木头与阳光混合的暖意——里面没有贵重物件，只有一沓用皮筋捆得整齐的画稿，最上面那张画着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花瓣涂得深浅不一，纸角用铅笔写着“送给斯誉的生日礼物”，日期是三年前，正是龙斯誉放弃龙家继承人身份、陪她挤在城中村出租屋的那年冬天。
“这不是我当年画砸了扔掉的那张吗？”梅韵涵指尖抚过画纸的折痕，忽然想起那个寒夜：出租屋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她蹲在地上画了又改，却把向日葵花盘涂成了深褐色，急得眼泪砸在画纸上。她赌气把画稿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说“连份像样的礼物都做不好，配不上你为我放弃的一切”，龙斯誉当时没说话，只是默默把她抱进怀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捡回来的。”龙斯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从外面搬回新到的画框，定制西装的袖口沾着细碎木屑，却依旧难掩骨子里的矜贵。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抽出画稿，指腹蹭过纸页上晕开的泪痕：“那天你哭着睡了，我半夜起来倒垃圾，看见这团纸在桶里，就偷偷捡回来展平。那时候我就想，以后一定要给你一个能挂满画的地方，把我们的‘苦日子’都好好存着。”
他又从盒子里掏出另一张纸——是用铅笔描的她的侧脸，线条笨拙却认真，连她画画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垂在颊边的碎发都细致勾勒，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涵涵的侧脸，比龙家书房里的月亮玉摆件还好看。”
梅韵涵的眼泪忽然砸在画纸上，晕开淡淡的墨痕。记忆翻涌：出租屋的窗户漏风，龙斯誉把她的画架挪到离暖气最近的角落，自己却冻得手脚冰凉；他白天去工地搬砖，手掌磨出的茧子渗着血，却总把热乎的豆浆揣在怀里带给她，说“阿婆多放了糖，你爱喝”；她画稿卖不出去躲在被子里哭，他没提龙家的施压、没说兼职的辛苦，只是走进狭小厨房，煮一碗番茄牛腩面，把最大的牛腩夹进她碗里，说“慢慢来，我养你——龙家的钱我不要，我靠双手也能护你安稳”。原来那些她以为的“狼狈”，都被他悄悄裹上时光的糖，当成了宝贝。
“我们去看看以前的出租屋吧。”梅韵涵突然抬头，眼里闪着泪光却带着笑意。她想再走一遍那条飘着油条香气的小巷，再摸一摸那扇沾着油烟的木门——那里藏着龙斯誉卸下豪门光环、用双手为她撑起的烟火，是他们爱情最珍贵的底色。
龙斯誉没多问，把铁皮盒放进定制的丝绒袋里，牵着她的手往城中村走。秋日阳光软得像棉花，穿过老榕树的枝叶，在青石板路上织成斑驳光影。刚拐进小巷，卖豆浆的阿婆就笑着喊：“龙小子，好久没来了！你媳妇呢？以前总让我多放糖，说她爱吃甜的。”
“阿婆，我在这儿！”梅韵涵挥挥手，眼眶发热。以前她总觉得这条巷窄暗，如今却看见墙角青苔、墙上涂鸦、阿婆摊位上掉漆的塑料凳，都满是暖意。阿婆从保温桶里掏出两个溏心蛋，塞进她手里：“热乎呢，还是你爱吃的流心的。”
出租屋的门还是那扇旧木门，房东太太早把钥匙放在牛奶箱里，附了张便签：“知道你们念旧，屋里的东西都没动——那盏用电路板做的小灯，我还帮你们擦了灰。”
推开门的瞬间，梅韵涵定在原地：窗边的小画架还靠在墙上，贴着她从杂志剪的向日葵贴纸；书桌抽屉里，龙斯誉做的“星光小夜灯”灯座上，还沾着她当年蹭的颜料；床头的旧兔子玩偶，耳朵上的补丁依旧显眼——那是龙斯誉用他唯一一件没卖掉的高定衬衫补的。
“房东说，你走的时候总念叨这兔子，怕你回来找不到。”龙斯誉掏出电池装进小夜灯，暖黄的光瞬间亮起，在墙上投出细碎星点，和当年他第一次给她演示时一模一样。
梅韵涵靠在他肩上，忽然想起某个雨夜：她画到一半发现白色颜料没了，看着瓢泼大雨急得哭。龙斯誉抓起外套冲进雨里，半小时后浑身湿透跑回来，怀里抱着小盒颜料，说“跑了三条街，终于找到开门的店”。后来她才知道，他当时没带够钱，把刚买的保暖内衣——那是他为了过冬攒了半个月工资买的——抵给了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