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比看着她和那只灰兔子单独待着要顺眼一点。
龙斯誉得到了那个细声细气的“好”字,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仪式的开端。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从梅韵涵身上移开,落在那片被张阿姨提及的沙坑上。
沙坑不大,边缘用光滑的白色石头砌着,里面是细腻的金色沙子,旁边还放着一些塑料的小铲子和小桶。
梅韵涵抱着糖罐和灰灰,有些迟疑地跟着他走过去。她站在沙坑边缘,没有立刻下去,只是看着龙斯誉毫不介意地踩进沙子里,然后转过身,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小皮鞋和袜子,又看了看沙坑,显得有些为难。
龙斯誉皱了皱眉,似乎不理解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朝她伸出了手。
“下来。”语气是命令式的,动作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引导。
梅韵涵看着他摊开的手心,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地将抱着糖罐和兔子的手腾出一只,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掌比她的大一些,干燥而温暖,稳稳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借着他的力道,她小心地踩进了沙坑,细软的沙子立刻淹没了她的鞋面。
龙斯誉等她站稳,便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个搀扶只是程序化的必要步骤。他自顾自地拿起一个小铲子,开始一言不发地挖沙子,动作利落,目标明确,不像在玩,倒像在执行某项工程任务。
梅韵涵站在一旁,有些无所适从。她看着他把沙子一铲一铲地堆起来,似乎想堆个什么,但形状却颇为抽象。她抱着她的“财产”,小声问:“斯誉哥哥,你在堆什么?”
“城堡。”龙斯誉头也不抬,言简意赅。
城堡?梅韵涵看着那堆勉强算是个小土堆的沙子,眨了眨眼。她犹豫了一会儿,慢慢蹲下身,将糖罐和灰灰小心地放在沙坑边缘干净的地方,然后拿起一个小桶,走到旁边,用小手一捧一捧地往里装沙子。
龙斯誉停下了动作,看着她笨拙而专注地将沙子捧进小桶里,裙摆沾上了沙粒也浑然不觉。她没有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也没有质疑他的“城堡”造型,只是默默地,做着她觉得应该做的事——比如,为建城堡准备“材料”。
当她费力地提着那小半桶沙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准备倒在他那个“城堡”地基上时,龙斯誉忽然开口:“不是那里。”
他拿过她手里的小桶,放在自己规划的“城墙”外围,用铲子拍了拍,“倒这里。”
梅韵涵乖乖照做,看着金色的沙粒从桶中倾泻,在他指定的地方形成一个小沙堆。龙斯誉便开始用铲子将那堆沙拍实,塑形。
他没有说谢谢,梅韵涵似乎也并不期待。她只是看着他忙碌,然后又转身去捧沙子,一次,两次……
阳光渐渐炽热起来,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沙坑里忙碌着。一个主导,一个配合,几乎没有言语交流,却奇异地形成了一种默契。龙斯誉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绷的嘴角线条柔和了些许。梅韵涵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怯生生,鼻尖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专注地看着他们的“工程”进展。
那座沙子堆砌的“城堡”最终依旧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但在六岁的龙斯誉眼里,这比他一个人完成任何完美的作品都要顺眼。
他扔下铲子,看着自己的“杰作”,又看了看身边累得小脸微红、却眼睛亮晶晶的梅韵涵。
“好了。”他宣布。
梅韵涵看着那座奇特的“城堡”,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嗯,好了。”
龙斯誉走到沙坑边,拿起那个玻璃糖罐,拧开盖子,递到她面前。
梅韵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糖罐,伸手拿了一颗草莓糖,剥开糖纸,放进了嘴里。浓郁的甜味在口腔里化开,她眯起了眼睛,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咪。
龙斯誉自己也拿了一颗,放进嘴里。这一次,草莓糖的甜味似乎恰到好处,不再腻人。
他看着梅韵涵小心地抱起那个旧兔子灰灰,拍了拍它身上沾到的少许沙粒。
“明天,”龙斯誉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划,“还来这里。”
梅韵涵抬起头,嘴里含着糖,脸颊鼓鼓的,看着他,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朋友”,龙斯誉在心里重新定义了这个词汇。它似乎不仅仅意味着一起玩,还意味着……共享一颗糖的味道,以及共同完成一座歪歪扭扭的沙堡。
这个定义,好像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