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的童年,在物质上陡然变得丰裕。然而,爷爷石瑞自他四岁起便已瘫痪在床。翻修一新的50号大院,成了街坊孩子们向往的乐园。连隔壁那个曾带头欺负他的疯丫头阿玉,态度也发生剧变,玩过家家时总抢着要让石峰当她的“新郎”。但五岁的石峰,看着这群在懵懂蛮荒年代里,凭着本能想象出各种天真烂漫(甚至带着些原始不可描述气息)游戏流程的小伙伴们,内心只有一种超然的疏离感,总是礼貌而疏远地谢绝了。
这丰裕的当下,却常勾起石峰对“另一世”童年的回忆。在那个灰暗的底色上,只有寥寥几笔粗粝的涂抹:爷爷瘫痪在床,脾气暴躁;奶奶终日操劳,愁眉不展;客栈门可罗雀,冷清孤寂。他没有像样的玩具,没有崭新的衣裳,更没有多少玩伴。只有隔壁比他大一岁的阿玉,一个带着野性和恶意的疯丫头。
阿玉的“友谊”,向来带着尖锐的刺:
* 有一次,她和弟弟合力,将瘦小的石峰死死按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摩擦”。石峰没有哭嚎,只是用那双早慧而倔强的眼睛死死盯着骑在他身上的阿玉,地面那刺骨的冰凉触感,仿佛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 又一次,阿玉哄骗石峰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然后得意洋洋地甩下他,自己跑回了家。结果她刚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家门槛,就惊愕地看到石峰扶着膝盖,同样喘着粗气站在门外,汗水混着尘土在他小脸上流淌,眼神里交织着被欺骗的愤怒和一种远超年龄的、近乎厌倦的疲惫。
* 当阿玉和一群孩子热热闹闹地玩过家家,她永远是那个众星捧月的耀眼“新娘”,男孩子们争抢着当“新郎”,而石峰,永远是角落里那个沉默的、无人问津的“路人甲”。
石瑞瘫痪后,性情变得愈发暴躁易怒。他无法行动,只能通过严厉的喝令来掌控这个让他隐隐不安的孙子:“显把咩(草泥马)!坐棺材上!不许动!” 于是,那口深色的棺材,成了石峰幼年时被迫安坐的冰冷“长椅”。
坐在那冰凉梆硬的寿材上,石峰内心并无对死亡的恐惧。他感受到的,是爷爷石瑞晚年固执、痛苦与无力的象征。那一声声粗鲁的“草泥马”里,似乎还藏着一丝老人对这个眼神“异样”孙儿的恐惧和不解?待到稍大一点后,石峰开始有意识地反抗这条禁令,既是为了争取孩童应有的自由,也是一种无声的宣示。
一次,负责老区建设的老丁,俯身逗弄玩耍的石峰,细看之下,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拉住老李:“老李!你快看这娃!这眉眼鼻梁…我的天老爷!跟石兄弟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李赶紧凑近,仔细端详,也倒吸一口凉气:“像!太像了!比他亲儿子还像!” 两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疑不定,最终只能强自按捺,将这惊人的相似归因于“亲叔侄血脉相连,自然格外相像”。
床上,石瑞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石峰。那酷似弟弟年轻时的面容,那偶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绝对不属于孩童的沉静、观察,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那模糊多年的亲切感此刻化为汹涌的惊涛骇浪,猛烈撞击着他衰老的心房。“峰仔…十月生…松弟…十月醒…这眼神…太像了…像得邪门!难道…二弟的魂…附在这娃身上了?”
**迷雾渐深与冰冷指令**
1983年深秋,石瑞在病榻上安详离世。临终之际,他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石峰的小手,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谜团与惊惧,最终,这一切归于永恒的沉寂。石峰心中涌起复杂的悲伤,这位倔强、暴躁却又收留了他的老人,是他穿越到这个陌生时代后,唯一的、真正的血缘依靠。石峰回忆上一世里,这个破屋里住了很多人,大伯一家四口,自己一家四口,但…原本的爸爸妈妈、妹妹,但现在全都消失无踪,听说是在香港,而且是早早就结婚,1964年就生下一个男孩…
葬礼空前隆重。远在海外的二爷爷石松亲王未能亲至,但派出了极其精干的“治丧委员会”全权处理。当这些海外成员第一次见到七岁的石峰时,无不如同遭受晴天霹雳!这孩子,岂止是容貌酷似年轻时的老亲王?他眼神深处透出的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洞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早已知晓一切**的疏离感,让他们瞬间脊背发凉!再联想到石峰生于1976年10月,时间点与老亲王奇迹般的苏醒如此微妙地接近,这巧合令人不寒而栗!
委员会成员强压心中滔天巨浪,迅速将这一惊人发现密报海外家族核心层(大王妃、二王妃等)。反馈回来的指令却异常克制冰冷:“已知悉。…尽量照顾,保其衣食无忧。**勿究其异,勿生枝节。**” 这“勿究其异,勿生枝节”八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铁条,充满了高度的警惕与彻底的排斥。石峰的存在,他与石松苏醒时间、容貌神韵的惊人重合,尤其那双异常的眼睛,在庞大的海外石氏家族内部引发了强烈的不安。他被视为一个潜在的、无法解释的威胁,被家族核心以最严厉的姿态“冷处理”。委员会留下了一笔数额巨大的抚恤金,做出会关注其成长的承诺后,便匆匆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王妃们的考量在于,上次石松和孙子石宏见面(1964年石宏出生),直接一口老血,昏迷了十二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安排石峰来香港相见…
1987年春天,操劳一生的奶奶也溘然长逝。葬礼同样庄重肃穆。那口承载了石峰童年无数“长椅”时光的深色棺材,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承载着奶奶的遗体,沉入黄土。
这一次,治丧委员会留下了一个守护者——石安。石安是石峰三爷爷的儿子,如今是石松亲王在国内产业布局桂西北地区的骨干,精明强干,忠诚可靠。他受命的核心只有一条:“**绝对保护石峰人身安全、学业顺利、财产安全(包括祖宅、山中别墅、抚恤金),直至其成年。**”
葬礼的余音尚在,姑姑石秀兰一家便如嗅到腐肉的秃鹫般扑来,意图染指遗产。石安一步踏出,沉稳如山,目光锐利,仅以一笔数额不小的“亲情抚慰金”,便干脆利落地将贪婪的亲戚打发走。
十二岁的石峰,沉默地注视着这场闹剧落下帷幕。他站在翻修后明亮却依旧弥漫着无形寒意的厅堂中央,身边是代表着他那位强大而神秘、远在天边的二爷爷石松亲王力量的堂叔石安——这个守护者,同时也无疑是一个严密的监视者。姑姑的利爪暂时退却了,但笼罩在他身世之上的迷雾却更加浓重。爷爷临终的眼神,家族冰冷如刀的指令,石松十月苏醒与自己十月降生的诡异巧合,以及自己与年轻石松那源自血脉、无法否认的惊人相似……这一切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最终都清晰地指向那个他早已心知肚明、却始终无法宣之于口的真相:他,石峰,来自2025年!他是石松的孙子!在石松意识奇迹般苏醒的同一时刻——1976年10月,他穿越了时空的屏障,降生在了大爷爷石瑞的门前。他甚至也保留了爷爷石松的一丝记忆,或许是那个在风暴元年被思想宣传队堵在深山溶洞深处活活饿死的打虎英雄的一缕残魂。
石安的手轻轻落在石峰肩上,目光深沉,带着审视与承诺:“峰仔,以后就跟着安叔过。安心上学,其他的,有我。”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墙,既隔开了外界的觊觎,也圈定了石峰未来的天地。厅堂里新刷的白墙映着窗外的天光,明亮,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