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的香港,夏日正烈。
阳光倾泻在铜锣湾的街道上,将烤得差点冒火,行道树的叶子都蔫蔫地卷了边。与窗外的酷热炼狱相比,一家装潢雅致的西餐厅内,则是另一个世界。冷气机卖力地嗡嗡作响,送出足以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凉风,试图将所有的燥热与喧嚣都隔绝在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之外。
“叮铃——”
门楣上的风铃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被这铃声召唤而来,轻盈地穿梭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之间。她动作流畅自然,像一只误入人间的林间小鹿,又像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仅仅是她的存在,就让这间充满冷气与咖啡香的餐厅,陡然增添了几分鲜活灵动的生气。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身材娇小玲珑,却有着得天独厚的、近乎完美的比例。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修长笔直的双腿,在她行走间勾勒出青春独有的、充满韵律的美感。她的脸蛋,更是让所有初见者都忍不住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种用最精细的工笔也难以完全描绘出的精致。
圆润的杏眼,大而明亮,瞳孔黑得像最纯净的玛瑙,眼尾天然地微微上扬,当她眨动眼睛时,便流淌出一种混合着天真与狡黠的独特光芒。饱满红润的嘴唇,像初夏刚刚成熟的樱桃,无需任何唇膏点缀,自然健康的色泽,尤其当她笑起来时,嘴角扬起的那道甜美弧度,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能瞬间驱散所有人心头的烦闷与这夏日的酷暑。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被她利落地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随着她轻快的步伐在脑后活泼地跳跃,偶尔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挣脱束缚,垂落在她光洁的额角和白皙的耳畔,更衬得她那身本就白皙透亮的肌肤,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她穿着餐厅统一的制服——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色及膝短裙,颈间系着一个小巧的黑色领结。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打扮,可穿在她身上,却硬是被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灵气与活力,渲染得格外耀眼,令人移不开视线。
“阿玲!这边加多杯冻柠茶,走甜!”一位熟客扬手招呼,语气熟稔。
“好嘞!马上到!”被唤作阿玲的女孩俏皮地眨了眨眼,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敲击岩石的泉水。她利落地转身,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充满生命力的弧线,脚步轻快地走向操作台。她端着托盘穿梭时,不时与相熟的客人开上一两句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那清脆悦耳、如同银铃摇动般的笑声,仿佛具有传染性,让听到的人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扬起嘴角,整个餐厅原本有些沉闷的氛围,都因她而变得明亮、轻松起来。
在餐厅最里面,一个相对僻静的卡座里,两位与周围环境隐隐有些格格不入的客人,正低声交谈着。
石松穿着一身质地极为考究的浅灰色亚麻西装,即便在室内,袖口那枚设计简约却质感非凡的铂金袖扣也一丝不苟地扣着。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周身便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沉稳气场。
坐在他对面的周璇,则是一身月白色的真丝旗袍,旗袍上绣着同色系的暗纹,流光溢彩。领口处别着一枚水色极佳的翡翠胸针,与她挽成优雅发髻的乌黑长发相得益彰。她的肌肤依旧白皙细腻,气质高贵雍容,如同一位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眼神温柔似水,却又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隐秘。
他们两人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餐厅里其他的嘈杂都不自觉地远离这个角落。连穿梭的服务生经过时,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石松的目光原本随意地扫过餐厅,却在掠过那个如同蝴蝶般轻盈忙碌的纤细身影时,猛地定格!
这张脸……这灵动的神采……
“怎么了?”周璇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石松那微不可察的异常。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也落在了那个叫阿玲的女服务生身上。
石松极快地收敛了眼底翻涌的巨浪,唇角重新勾起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低沉平稳:“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个女仔,有点意思。”
周璇闻言,再次仔细地、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女孩几眼。她看着女孩那充满感染力的甜美笑容,看着她那双会说话般的灵动眼眸,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纯粹的欣赏:“确实是个很出色的女孩子。笑容很甜,眼神干净又机灵,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石松没有再接话,只是屈起手指,用指节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极轻微的叩击声。他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个身影,低声道:“安排一下,查查她的背景。”
周璇是何等了解石松的人,她立刻从这简单的指令和石松那异常专注的眼神中,明白了他的意图。她微微一笑,优雅地点了点头,表示了然。心中却也不禁泛起一丝涟漪,能让石松如此上心,甚至动用力量去调查背景的年轻女孩,可是许久未曾有过了。
当阿玲端着两杯冰镇的柠檬水,脚步轻快地走向这个特殊卡座时,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平淡的人生轨迹,即将因为接下来短暂的几十秒对话,而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先生、太太,你们的柠檬水,请慢用。”她露出职业化的、却依旧甜得惊人的微笑,动作轻柔地将杯子放在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