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没有跟进去看那场“引导”。她只是靠在冰冷的砖墙上,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她能想象那个肮脏的汽车旅馆房间,想象珍妮在药物作用下产生的幻象。德里克那套关于“真实自我”的鬼话,不过是撕碎灵魂防御的酸液。
翌日清晨,罗宾再次出现在那个破败的汽车旅馆附近。她需要确认一些“数据”。在公共盥洗室门口,她“偶遇”了刚从里面出来的珍妮。珍妮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得如同被掏空的玩偶,走路虚浮。她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遮掩不住那份被彻底摧毁后的麻木。就在她弯腰捡起掉落的披肩时,裤脚被不经意地撩起了一瞬。
罗宾的目光如鹰隼般捕捉到了——在珍妮纤细、苍白的右脚踝内侧,一道新鲜的、边缘红肿的伤口。不是擦伤,是刻痕。用某种极其锋利的刀片(比如剃须刀片),深深地、歪歪扭扭地刻下了五个大写字母:
F-R-E-E-d-o-
(自由)
血迹已经干涸发暗,凝结在皮肤上,像一道残酷的、自我献祭的符文。罗宾几乎能在脑海中还原出那个场景:在LSd带来的恐怖幻觉退潮后,在无边无际的虚无和生理性的恶心反噬中,珍妮蜷缩在肮脏的洗手间地板上,用冰冷的刀片刺破自己的皮肤,用肉体的疼痛来对抗和铭刻那场精神灾难中唯一残存的、扭曲的“启示”——也许她真的看到了“上帝”或“魔鬼”,也许只是德里克灌输的“自由”幻影在她崩溃的神经上烙下的印记。用自残来确认存在,用血书写信仰,这是最彻底的迷失,也是向深渊滑落的最后一级阶梯。
“‘Freedo’…”罗宾在心中默念,冰冷的波本酒液也无法驱散她胃里翻涌的寒意。她看着珍妮如同行尸走肉般消失在旅馆昏暗的走廊尽头,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祭品。“从伯克利街头热切的受害者,到纳什维尔地下室烟雾中的歌手,再到现在…成为德里克之流的共谋者,用自己的血肉为他们的毒药献祭。这条‘寻找真实’的路,终点是彻底的自我毁灭。” 罗宾在笔记本上(这次是真的笔记本)飞快记录下观察细节和坐标,这不仅是珍妮的悲剧,也是那个撕裂年代无数迷途灵魂的缩影。
洛杉矶:圣诞钟声与未熄的烽烟
罗宾带着纳什维尔的阴冷气息回到洛杉矶时,圣诞的钟声已经敲响。石家别墅灯火通明,巨大的圣诞树下堆满了包装精美的礼物。布琳在厨房指挥着最后的圣诞大餐,李路菲和史泰龙正笨手笨脚地帮着挂彩灯(主要是捣乱),路飞对着烤得金黄的巨大火鸡流口水。张安琪难得地换下了工装,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小礼服,正和赫本低声交谈,赫本美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倾听神情。凌云安静地坐在角落,膝上放着一柄未出鞘的短剑,似乎在冥想。娜美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灯火,手中端着一杯红酒,眼神深邃,不知在思考加州的商业版图,还是更遥远的事情。
罗宾的到来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她脱下带着寒气的大衣,默默接过布琳递来的一杯热红酒。温暖的香气、食物的味道、朋友的笑语…这一切与纳什维尔那个肮脏的盥洗室、珍妮脚踝上那个血淋淋的“FREEdo”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
“罗宾,尝尝这个!”布琳端来一小碟精致的开胃菜,“烟熏三文鱼配莳萝酸奶和鱼子酱,灵感来自你上次提过的北欧考古发现!”
罗宾尝了一口,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看着布琳充满生命力的笑容,看着满屋的温暖与光亮,轻声说:“很美味,布琳。就像…废墟里开出的花。”
布琳挑眉,没太听懂她的隐喻,但被夸奖总是开心的:“你喜欢就好!等下还有更好的!”
窗外,洛杉矶的冬雨还在下,冲刷着这座繁华又充满秘密的城市。壁炉的火光映照着赫本宁静的侧脸,也映照着娜美眼中深沉的思虑。而在遥远的纳什维尔,珍妮脚踝上的伤口正在结痂,那刻骨铭心的“自由”二字,将成为她灵魂上永恒的枷锁。罗宾抿着热红酒,感受着胃里的暖意与心底的寒意交织。这个冬天,加州的盛宴之下,掩盖着太多不为人知的冰霜与灼痕。历史的车轮碾过1965年,留下深深的车辙,里面既有财富与野心浇筑的金粉,也有迷幻烟雾与青春鲜血混合的泥泞。而她,罗宾·阿卡莉特,将继续忠实地记录这一切,如同一个在时间废墟中穿行的冰冷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