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一个阳光明媚却带着凉意的午后。娜美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质料上乘的象牙白套装,收敛了海上的锋芒,显露出东南亚王室二公主的雍容气度。她精心挑选的礼物是一件来自暹罗(泰国)的、镶嵌着蓝宝石和珍珠的纯金佛塔模型,象征着祝福与庇佑。张安琪则是一身素雅的改良旗袍,骑着“追风”在前引路,两人沿着棕榈树掩映的私密车道,来到了隔壁气势恢宏却透着岁月沉淀感的于府。
于凤至亲自在客厅迎接。这位曾经的东北第一夫人、如今在洛杉矶商界依旧拥有巨大影响力的传奇女性,身着一件深紫色丝绒旗袍,外罩一件薄羊绒开衫。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却未能磨灭那份刻入骨子里的优雅与坚韧。她的眼神温和而睿智,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在看到娜美带来的、与石松有几分神似的面容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和怜惜。
“娜美,快过来,让伯母好好看看。”于凤至的声音带着旧式官话的腔调,温和而有力。她拉着娜美的手坐下,仔细端详。她轻轻拍了拍娜美的手背,“你父亲的事…我都听说了。石松兄是位真正的豪杰,可惜…。孩子,苦了你了。”
谈话在红茶氤氲的香气中进行。娜美表达了感谢和问候,于凤至则关切地询问了她的航程和在加州的打算。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了那个沉重的心结。
“汉卿他…”于凤至端起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投向窗外庭院里一株依然繁盛的红枫,声音平静得近乎缥缈,“他在台湾,已经…正式登报声明,与我解除了婚姻关系。” 她嘴角甚至弯起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也好,这样…对他,或许更安全些。”
娜美和安琪都屏住了呼吸。她们知道,于凤至数十年如一日,倾尽财力心力,在海外奔走呼号,动用一切人脉关系,只为营救被幽禁的张学良。这份坚守,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夫妻情分,成为一种刻骨铭心的信念与责任。
“这栋房子,”于凤至的目光缓缓扫过客厅里那些带着明显中国东北风格的老家具、墙上泛黄的照片,“我一直留着,按他从前喜欢的模样布置。书房里,他的书、他的字,都还在。我总想着…或许有一天…”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那份深沉的哀伤与无悔的坚韧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民国女性命运最为苍凉的缩影——以离婚成全所爱之人的“自由”,自己却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在异国他乡守护着一段几乎无望的历史与等待。
“伯母…”娜美轻声唤道,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敬意与酸楚。她能理解这份近乎偏执的坚守背后,是多么深沉的爱与家国情怀。
“不说这些了。”于凤至很快调整了情绪,恢复了雍容,“娜美,你父亲留下的摊子不小,你要接手,不容易。哈默先生那边,需要谨慎。他是个精明的商人,更是个有野心的政治家。石松兄帮他赢得了州长宝座,这份人情还在,但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有什么需要伯母的,尽管开口。”
在于府宁静却弥漫着淡淡忧伤的氛围中,娜美感受到了另一种力量——一种在时代洪流中,以柔韧姿态守护到底的、属于女性的坚韧力量。
【翌日上午·哈默的棋局】
又隔了一天,娜美独自一人,带着一份来自加勒比海的特产——一盒极其稀有、蕴藏古老传说的深海黑珍珠,拜访了另一侧邻居,刚刚赢得加州州长选举、权势正如日中天的阿曼德·哈默(Arand har)。
哈默的庄园风格与石家、于府都不同,充满了现代艺术气息和商业帝国的冰冷效率感。在宽敞明亮、挂着几幅价值连城现代派油画的书房里,娜美见到了这位传奇人物。哈默年事已高,白发稀疏,背也有些佝偻,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蓝色眼睛却锐利如鹰隼,闪烁着永不疲倦的精明光芒。
“娜美·斯帕罗…或者说,我该称呼您为殿下?还是女王陛下?”哈默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老派绅士的腔调,他请娜美坐下,开门见山,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显示着主人即便在胜利后也毫不松懈,每天工作12小时对他而言是常态。
“在您面前,我只是石松的女儿,哈默先生。”娜美不卑不亢地回答,将装着黑珍珠的锦盒轻轻推过去,“一点来自加勒比的微薄心意,祝贺您赢得选举。父亲常提起与您的合作,赞您是位极具远见的战略家。”
提到石松,哈默眼中锐利的光芒稍稍柔和,甚至流露出一丝真诚的遗憾和痛心。“石…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真正的朋友和伙伴。”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敲击着桌面,“他的昏迷,是巨大的损失。不仅仅是我的损失,也是我们共同事业的巨大损失。我们的计划…才刚刚展开。” 他的话语暗示着他们联手控制的庞大产业、资源网络和人才储备。
“我明白,”娜美直视着哈默的眼睛,“父亲的事业,作为他的女儿和继承人,我有责任继续下去。在能源、航运、乃至…您新获得的政治资源领域,我相信我们依然有广阔的合作空间。加勒比联盟的资源与市场,永远是您可靠的伙伴。”
哈默仔细地打量着娜美,似乎在评估这位年轻继承人的分量。片刻,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很好,娜美。你身上有石松的魄力,也有你母亲的…嗯,魅力。合作的基础依然牢固。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商人的务实,“新官上任,总有许多琐事要处理。州政府那边,我需要时间理顺。具体的合作细节,我们可以让系我的助理詹姆斯。”
谈话在一种表面融洽、实则暗含试探与利益考量的氛围中进行。哈默是老练的棋手,娜美也深知在父亲昏迷后,维系这份盟友关系需要展现更多的价值与手腕。临别时,哈默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对了,听说你和路菲小姐与史泰龙(Sly)相处得不错?他是个有潜力的小伙子,就是太喜欢打打杀杀。李小姐的身手…令人印象深刻。年轻人多交流是好事。” 这看似随意的提及,也暗示着哈默对他旗下这两位未来动作巨星动向的关注。
离开哈默庄园,加州的阳光依旧灿烂。娜美坐进贵叔安排的轿车,回望那座象征着权力与财富的现代堡垒。父亲的产业、母亲的遗志、加勒比女王的职责、东南亚公主的身份……无数条线索如同加州的公路网,在她面前纵横交错。而于凤至那坚守的身影,如同一个无声的注脚,提醒着她前路的复杂与艰辛。她知道,属于她在加州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