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钻石山。贫民窟如同巨大而丑陋的蜂巢,密密麻麻地依附在山坡上,低矮的木屋、歪斜的铁皮棚户拥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煤灰、污水和廉价食物的混合气味。石松脚上那双价值不菲的定制皮鞋,小心翼翼地避开着地面上横流的污水泥洼。他身旁的周璇,一袭雪白昂贵的连衣裙,在这片灰暗肮脏的背景中,纯洁得如同幻影,裙摆几次险些沾上飞扬的煤灰。
“松哥,这里的孩子们……听说连最便宜的奶粉都吃不起……”周璇话音未落,旁边一家挂着油腻“刘记小吃店”招牌的破旧门面,那脏得看不清原色的油毡门帘突然被人从里面猛地掀开。
店主刘礼,一个满脸烟火色的中年汉子,双手沾满了揉面留下的白粉,看到门外站着的两人,如同被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他反应过来,双手在身前那条看不出颜色的破围裙上疯狂地擦拭,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惶恐而结巴变形:“石、石先生!圣女……圣女大人!您……您们怎么……”
店内景象更是触目惊心。逼仄的空间,转身都显得困难。三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挤坐在一条破旧的长板凳上,小手飞快地糊着粗糙的火柴盒,每完成一千个,才能换取五毫钱的微薄收入。女主人区欢,正守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锅搅拌着稀薄的猪杂粥,这突如其来的“贵客”让她惊得手一抖,锅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角落里,一个破旧的竹制摇篮里,躺着个约莫半岁的男婴,正安静地吮吸着自己的手指,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如同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石松俯下身,仔细端详着那婴儿的眉宇,片刻后,对身旁眉头微蹙的周璇轻声笑道:“你看这孩子的眼神,像不像你当年拍《马路天使》时,那股子不服输的灵动神采?”他随即转头,温和地问向还在呆滞中的刘礼:“孩子取名字了吗?”
“取……取了!”区欢抢先一步,忙不迭地回答,声音带着激动,“叫刘德华!算命先生说,这名字旺火!能改运!”
周璇静静地听着,忽然抬起手,解下了自己颈间那枚温润无瑕、价值连城的羊脂玉平安扣。她弯下腰,动作轻柔地将那枚带着她体温的玉扣,轻轻放进了简陋的摇篮里,就放在婴儿的手边。然后,她直起身,对目瞪口呆的刘礼夫妇柔声说道:“刘老板,让这孩子认我做干妈,你们看可好?”
不等对方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反应过来,她微微示意,身后一名保镖立刻上前,展开一份文件。周璇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钻石山的环境太苦了,不利于孩子成长。我在何文田有套四房两厅的公寓,还算宽敞明亮,送给你们安家。另外,这里还有两万港币红包,算是干妈的一点见面礼。”
“……”
刘礼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而门外,早已围拢过来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猛地爆发出震天的、难以置信的惊呼和议论,如同冷水滴入了滚油之中!
石松没有理会身后的喧嚣,他的目光越过低矮的铁皮屋顶,投向不远处的启德机场。一架银色的客机正呼啸着掠过这片贫民窟的上空,巨大的机翼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划出一道清晰而冷冽的痕迹,仿佛将这个世界割裂开来。
三个截然不同的时空,在此刻无声交错:
太平洋的惊涛之上,完成蜕变的“沧澜号”正无畏地冲向被夕阳染成血红的天际线;
新界冰冷的铁丝网外,又一批绝望的逃港者,正咬紧牙关,扑向那片吞噬生命的荆棘之地;
而九龙钻石山这片弥漫着炊烟与苦难的木屋区里,一颗未来将闪耀一个时代的巨星命运,已被一只温柔而有力的手,悄然拨转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