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一种比黑暗更具实质的寒意从通风井的缝隙中渗入。
饭岛哲也的睡眠一向很浅,那一声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刮蹭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紧绷的梦境。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起身,像一个幽灵般滑到通风井下方。
清晨五点,熹微的晨光勾勒出窗外大楼的轮廓。
饭岛哲也蹲在地上,指尖拂过冰冷的水泥地。
那里,有几个几乎无法辨认的、沾染着灰尘的模糊脚印,不同于安全屋内任何人的鞋底纹路。
更让他心脏一沉的是,他从口袋里取出的微型信号探测器,在靠近通风井金属格栅时,发出了短促而尖锐的蜂鸣。
那是高精度金属探测器工作后残留的微弱电磁场。
他们被找到了。
没有丝毫犹豫,饭岛哲也启动了最坏情况下的应急预案。
他没有去叫醒佐藤光,而是直接走向房间角落那个不起眼的行李箱。
箱子里装着的,是整个“静帧网”最宝贵的财富——三十本由佐藤光亲手绘制、记录着最关键预言分镜的原始手绘本。
他将这些画册小心翼翼地取出,用防水布层层包裹,然后塞进一个伪装成外卖员的保温箱里。
佐川浩被他弄出的轻微响动惊醒,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饭岛先生?”
“他们来了。”饭岛哲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指了指墙边另一堆崭新的、一模一样的空白笔记本,“把这些放回去。如果他们要烧,就让他们烧假的。”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穿透了清晨的薄暮,直视着佐川浩,“真正的火种,不在纸上,在看过它的人眼里。”
佐川浩沉默地看着这位平日里温和如水的图书管理员,此刻却显露出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立刻坐回电脑前。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道道残影,将最后一批经过高强度加密的扫描文件,上传至一个独立的离线数据包。
他为这个数据包命名为——《底片集》。
这个名字别有深意。
其中所有的预言分镜图像,都经过了反色处理,乍看上去只是一片色彩诡异的抽象图案。
唯有在特定频率的频闪光源照射下,这些负像才能在一瞬间还原出原本清晰的画面。
这是一种古老而决绝的加密方式。
当西村葵带着紧急撤离的通知冲进门时,佐藤光正对着一本速写本发呆。
她的眼神空洞,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她忘了昨天是谁送来的晚餐,也记不清这个藏身处的具体地址和门牌号。
记忆像被潮水冲刷的沙画,细节正一点点模糊、消失。
但她还记得一件事,一个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指令:必须让《底片集》进入公众视野。
“西村小姐,”她抬起头,声音因为记忆的断层而显得有些迟疑,但内容却异常清晰,“去找一家老式胶片影院,越老越好。把这个……嵌进他们午夜场广告片的片尾。”她将一张写着简短指令的纸条递过去,那是她刚才拼凑了许久才写下的。
她知道,那种老式的物理放映机无法被远程进行数字剪辑,胶片一旦被拼接进去,在放映结束前,就再也删不掉了。
当晚,涉谷一家即将因经营不善而关闭的“银星老影院”里,正在进行《午夜电车》的最后一场纪念专场放映。
影院里坐满了前来怀旧的影迷,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甜腻和老电影的独特气息。
当片尾字幕缓缓滚动至一半时,银幕毫无征兆地猛然一闪。
画面突兀地切换,一段仅有零点六秒的、充满了诡异负色调的影像闯入所有人的视线:火焰中燃烧的书店、黑暗里举着微弱灯光的人群、体育馆那台老旧饮水机轰然爆裂的瞬间……
数百名观众齐齐愣住,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几秒钟的死寂后,人群中爆发出一个年轻女孩带着哭腔的惊呼:“这个镜头……我、我在梦里见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影院内瞬间炸开了锅,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影院经理满头大汗地冲进放映室,反复检查那台老爷机,却找不出任何故障。
他只能归咎于胶片老化产生的偶然现象,并不断向观众道歉。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一间网吧隔间里,佐川浩远程删除了自己入侵影院后台的最后一条操作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