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箐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沈无咎那深不见底的眼睛,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游丝:“还…还好…为了师兄…为了…”
“为了被认可的价值。”沈无咎替她说完了后面的话,语气平和,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公输箐心中最深的执念之锁。他收回手指,看向公输离,“离先生,你可知道,为何我东海商会能存续三百载,历经王朝更迭而不倒?”
公输离目光微闪:“因商会洞悉人性,掌控供需,乃战争之活水。”
“是,也不是。”沈无咎微微一笑,那笑容让他儒雅的面容更具魅力,却也更加危险,“我们贩卖的,并非单纯的军械粮草,而是…‘选择’。我们给野心家征伐的选择,给绝望者反抗的选择,给懦弱者毁灭的选择。秩序带来僵化,和平滋生腐朽。唯有打破固有的牢笼,无论是用火焰还是鲜血,才能让文明在废墟中获得新生。我们,即是那执火之人,那持鞭的牧者。”
他的话语不高,却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仿佛在陈述一条宇宙真理。连一旁的水寒,眼中都流露出近乎狂热的崇拜。
“星陨之刻,骊山之谋,南越爆炸,蛮族南下…乃至未来更多的‘意外’…”沈无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壁垒,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都只是这伟大‘打破’过程中的一环。离先生,你星师北派追求以星纹掌控文明周期,与我商会理念,可谓殊途同归。”
他再次看向公输箐:“这孩子的天赋,是利器,亦是枷锁。你将她用得不错,但…还不够。”他话锋一转,“星纹地脉师们在北地冰原的仪式已近尾声,蛮族的大军即将如雪崩般南下;南越的余烬中,新的‘火种’也在孕育;至于中原…六国余孽,关中豪强,甚至那看似铁板一块的联邦内部,裂痕早已存在,只需轻轻一推…”
沈无咎轻轻抬手,掌心向上,一团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能量无声浮现,那并非纯粹的毁灭,其中竟隐隐流转着创造与秩序的光辉,却又无比和谐地交融在一起,散发出令人战栗又着迷的气息——那是被他以绝强意志力束缚、掌控的“深渊”之力。
“我们要做的,不是单纯的毁灭,而是引导这场席卷天下的‘风暴’,让它吹散腐叶,折断枯枝,最终…洗出一个干净的新世界。”他收起能量,目光再次落回公输离身上,“离先生,你的伤,商会会倾力医治。阿箐姑娘的情况,亦是我等未曾预料之变数,或可成为新的契机。但在此之前…”
他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需要你深入冰原,协助星纹地脉师完成最后的仪式,确保蛮族这把刀,能精准地砍在联邦最痛的关节上。你可能胜任?”
公输离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剧痛和心中的波澜。他明白,这是考验,也是机会。在沈无咎那看似包容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和算计都无所遁形。这个男人,是比嬴政、张良更加可怕的对手…或者说,盟友。
他躬身,执礼甚恭:“敢不从命。”
“很好。”沈无咎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水寒,“寒儿,你亲自护送离先生和阿箐姑娘前往秘库,取‘定魂珠’与‘玄冰髓’疗伤。之后,逆鳞组全力配合离先生在冰原的行动。”
水寒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低头应道:“是,父亲。”
沈无咎最后看了一眼公输箐肩头那幽幽闪烁的结晶,意味深长地说道:“伤痕,有时并非缺陷,而是…新的力量之源。阿箐姑娘,或许你比你师兄想象的,更有价值。”
说完,他转身,重新步入深处的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殿内,只剩下水寒、公输离和依旧惶恐的公输箐。
水寒瞥了公输离一眼,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傲:“走吧,‘游刃有余’的公输先生。但愿你这次,别再把事情搞砸了。”他当先朝殿外走去。
公输离扶住虚弱的公输箐,跟在水寒身后。他回头望了一眼沈无咎消失的方向,眼中首次露出了除了算计和偏执之外的,一丝深深的忌惮,以及…一丝被点燃的、更加狂热的火焰。
公输箐依偎着他,小声问:“师兄…我们…还要去更冷的地方吗?”
公输离收回目光,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却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决绝:
“嗯,去一个能让我们…变得更有‘价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