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巨响,没有光华。
那层从始至终都纹丝不动,仿佛亘古永存的薄纱,忽然……轻轻地,飘动了一下。
它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般的起伏。
宛若平静无波的万古深潭,被一粒不知从何而来的尘埃,惊动了水面。
也就在这一瞬间,赵景的意识,连同他的整个存在,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洪流彻底淹没!
他的五感,他的神魂,他的每一寸认知,都在刹那间被颠覆,被重塑!
世界,变了。
不再是那个由物质与虚空构成的死寂牢笼。
天地之间,仿佛被注入了无穷无尽的新东西。
他“看”到了,构成八角石亭的顽石内部,阵阵气息在那流动。
他“听”到了,身下洗心池的池水,每一滴水珠都蕴含着纯净的律动。
他“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着无数气息,在这天地之间,到处都是。
这便是天地本该有的样子吗?
这些在屠彪等妖魔口中,被称之为“灵气”的东西,原来并非虚无缥缈的能量,而是构成这方天地最本源的脉搏与呼吸!
它们亲和,温暖,无处不在。
赵景的神魂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仿佛一个离家亿万年的游子,终于感受到了故乡的召唤。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只要自己心念一动,便能引一丝气息入体,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就好像是神魂深处最原始的本能!
人族生于斯,长于斯,却被隔绝在这场盛大的天地欢宴之外,如同生而眼盲的囚徒。
就在赵景的意识沉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归属感中时,那层被裴玄拼尽所有撼动的薄纱,缓缓地,落了回去。
只是一瞬。
那刚刚向他敞开的,绚烂瑰丽的真实世界,便“啪”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所有的色彩尽数褪去,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天地间那无穷无尽的灵动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又变回了那个他所熟悉的,由顽石、池水和空气构成的,冰冷而死寂的模样。
赵景的意识,僵在了原地。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失落,瞬间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那感觉,就仿佛一个天生的瞎子,在机缘巧合下有了一瞬间的光明,亲眼见识了朝阳、星辰与山海的壮丽。
可下一刻,那光明便被无情夺走,让他重新坠入比以往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绝望的黑暗之中。
他终于明白,自己,或者说整个人族,究竟错过了什么。
那是一场所有人尽享美味的宴席。
而人族,便是唯一不被邀请的宾客。
良久,一阵苍凉而豪迈的笑声,在那片虚无的内在天地中回荡起来。
“哈哈哈……原来……原来如此……”
是裴玄的声音。
他那虚弱至极的神魂,竟在这失败的尽头,发出如此畅快的笑声。
“这便是……灵气吗?”
他的声音里,没有失败的颓丧,反而带着一种窥破天机后的释然与了然。
“南荒……还是太小了。”
裴玄的神魂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缓缓飘向那具苍老的肉身,与之重新合而为一。
石亭中,那盘坐于池水中的苍老身躯,艰难地动了动,似乎想要站起。
“咳咳……虽未前行,但已在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