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穿行于宏伟大殿之中。
脚步声在死寂空旷的空间里孤独地回荡,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这里的石柱巨大到超乎想象,每一根都需要数人才能合抱,其上雕刻的古朴云纹一直向上延伸,最终隐没于无法望穿的昏暗穹顶深处。
赵景始终维持着与心灾魔胎的共感。
那个粉雕玉琢的诡异婴儿,正咯咯笑着飘飞在前方数丈之处。
它的存在,撑开了一个无形的、安全的领域。
在赵景的特殊视野里,浓郁到近乎液化的灰褐色腐朽物质,早已将前方的一切填满,若非魔胎一点点将其排开,他们根本寸步难行。
屠彪紧随在赵景身侧。
它看不见那些致命的灰雾,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行走在这条由赵景开辟出的“净土”之上,那种源自神魂深处的悸动与不安,确实被压制到了最低。
此地的腐朽浓度实在太高,已经高到了让它这等修为的妖,都能产生生理性不适的程度。
屠彪的目光落在前方那个勤恳开路的魔胎身上,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它很清楚,此行若无赵景,自己连踏足此地的资格都没有。
一人一妖,就这么一前一后,沉默地朝着大殿深处走去。
通往妖圣静室的后门,应当就在那里。
不知走了多久,当他们行至大殿约莫一半路程时,四周依旧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突然,赵景感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拽了一下。
他停下脚步。
前方的魔胎也随之停在半空,转过那张纯真又恐怖的脸,黑洞般的眼眸疑惑地望向后方。
屠彪没有出声,只是抬起前爪,朝着大殿左前方一个被巨型石柱阴影笼塞的角落,扬了扬下巴。
光线晦暗,幽深难明。
赵景念头一转,瞬间切断了与魔胎的共感。
刹那间,眼前那层遮蔽万物的灰褐色浓雾倏然消散,真实的世界重归视野。
他顺着屠彪示意的方向望去。
那角落的阴影里,竟然蜷缩着一道人影。
他整个人都缩在石柱的根部,身形枯槁,破烂的黑色长袍下,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灰褐色斑块。
那些斑块仿佛拥有生命,正在他皮肤上微微蠕动,散发着一股腐朽败亡的恶臭。
他的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似乎连维持坐姿的力气都已耗尽,只能无力地倚靠着石柱,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可即便如此,当他察觉到赵景与屠彪的到来时,还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起了头。
一张扭曲到不成人形的脸,暴露在二人面前。
半边面孔完全被灰褐色的斑点吞噬,另一半也干枯蜡黄,毫无血色。
唯独那双眼睛,在此刻爆发出骇人的光亮。
那光亮中,先是极致的震惊,随即化为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
“两位……竟然……没事?”
沙哑干涩的嗓音从他喉咙里硬生生挤出,伴随着剧烈的喘息,每一个字都仿佛在燃烧他最后的生命。
赵景瞬间便认出了他。
是他。
虽然此刻模样凄惨如鬼,但那身形轮廓,都与之前从虎妖手中夺走《万法玉册》、冲入山顶禁区的那道黑影,完全吻合。
他竟然没死,还躲到了这里。
看他这副样子,分明是被这山顶浓郁的腐朽力量侵蚀到了本源,离魂飞魄散只有一步之遥。
赵景与屠彪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警惕。
二人默契地保持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黑衣大妖见二人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仿佛完全不受此地咒法影响,眼中的狂喜愈发浓烈。
“望二位怜悯,救我…..救我一命!”
他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爬起,却只是徒劳地抽搐了一下,最后颓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