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提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小骨瓮,独自一人来到了城外的一片山头。
醒来后的第三天,赵景的伤势终于好转,勉强可以下地走动。
李云给了他考虑的时间,却没说期限,自那日后便再无音讯。
这片山头很空旷,视野极佳,能将满目疮痍的春水城尽收眼底。
只是此刻,山上早已没了昔日的宁静,取而代的是密密麻麻、新立起来的简陋墓碑,像一片沉默的森林。
整个山头也聚集着不少正在挖掘的人。
风中夹杂着泥土的腥气和远处飘来的淡淡焦糊味,每一个土包下,都埋葬着一个破碎的家庭。
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亲手为逝去的亲人立碑。
而更多无人认领的尸骸,则被官府统一火化,埋在了一个巨大的土坑里,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赵景沉默地忙活着,用手刨开湿润的泥土,将小小的骨瓮安放进去,再一点点将土堆起。
他找到一块还算平整的木板,用随身短刀削尖一头,插在土堆前,刀尖游走,刻下六个字——
“赵门王氏之墓
孙 赵景 立”。
他不知道老太太名叫什么。
翻遍了原身的记忆,也只有一声声模糊而遥远的“奶奶”。
这个老人,从赵景穿越过来的那一刻起,便已是妖物附身的傀儡。可他总觉得,若不是老太太残存的执念在冥冥中形成阻碍,那鼠妖的迷障或许不会拖延那么久。或许,在被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刻,她想的依然是如何护住自己唯一的孙儿。
做完这一切,赵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他望着那座小小的土坟,心中没有太多悲伤,更多的是一种卸下包袱的释然,以及对这个残酷世界更深刻的认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春水城的轮廓在眼前重新变得清晰。城门口,人流涌动,进进出出,竟有了几分曾经的忙碌景象。许多马车上都印着外地城池的徽记,显然是各地派来支援的人马。
那些侥幸逃出城的百姓,如今也大都返回了。城内最紧要的,已经不是食物和饮水,而是如何处理堆积如山的尸体。尸体腐烂会引发疫病,这只是其一。更棘手的是,横死之人怨气不散,极易滋生鬼物。
大部分城民都死于血祭,一身精气神被血鹤抽干,断了化为鬼物的根基。
但总有些是在混乱中被波及惨死的,这些人才是最大的隐患。
曾经混乱不堪的南大街,此刻竟已恢复了秩序。一队队身着制式黑甲的士兵脚步匆匆,在街上维持着秩序,搬运物资,神情肃穆。
赵景看着这井然有序的一幕,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明悟。朝廷并非不顾百姓死活,春水城之祸,根子全在周怀道一人身上。
他就像一颗毒瘤,腐蚀了整个城池,如今毒瘤被剜去,朝廷的力量便迅速填充进来,试图让这座死城重新焕发生机。
可是这样下去,就能够平平安安了吗?
他不禁自问,若是一味地固步自封,凭着自己这点微末道行,真能在这妖魔横行的世界里活下去吗?
他也听到了一些消息,碧鲨帮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