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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报应七(金刚经)(2 / 2)

唐大中九年四月十六日,成都人李琚,本是城中一个寻常百姓,日子过得平淡。这日清晨,他却突然病倒,来势汹汹,是高热缠身的疫疾。他躺在床上,浑身滚烫,神智渐渐模糊,恍惚间,竟看见一个身形怪异、面目狰狞的人立在床前,自称“行病鬼王”。那鬼王指着李琚骂道:“你平日多有冲撞于我,本待今日便索你性命!且宽限你一时,明日我当与我的三位夫人一同再来,你速速备好酒食招待。若敢怠慢,定不轻饶!”李琚在迷蒙中,竟也生出几分倔强,反口相讥:“你一个鬼王,怎倒有三个妻子?”只听得周围呵斥声、啾啷怪响不绝于耳,却又看不见具体形影。

如此,那鬼王果然接连来了四趟。到了四月二十一日,鬼王前来辞行,李琚在昏沉中竟也起身拜送。待鬼王一走,他顿时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挣扎着下床,想到佛堂前拜谢神恩。刚礼拜完,想吃点粥饭调养,不料才走了几步,一阵怪风凭空卷来,吹得他脚不沾地,不由自主地被裹挟而去。

风停时,他发现自己竟站在一座陌生的大山之前,眼前是波涛汹涌、无边无际的江海,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岸边还站着许多神情惶惑的人与牲畜,都和他一样不知所措。正彷徨间,一位穿着黄衫的人忽然出现,问道:“你是何人?且随我来。”李琚跟着他只走了四五步,再回头,那浩渺的江山已远在天边。

黄衫人又问:“你在阳世可曾做过什么善事?若无功德傍身,此刻只怕已化作水中的猪羊了。快些想来,稍后冥王问起,你好应答。”李琚心中一惊,连忙搜肠刮肚,终于想起一桩旧事:“我在成都时,曾牵头召集了百余户人家,一起在净众寺出资绘制了一堵描绘西方极乐世界殊胜景象的‘西方功德’壁画(此处依上文‘造西方功德一堵’之意补充,使情节连贯)。” 黄衫人闻言,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李琚忽觉头痛欲裂,转眼被带至一座宝塔之下。塔中传来温和的声音:“我乃道安和尚。”随即,他感到头顶被轻轻敲了两下,那声音又道:“此乃警醒之苦,愿你道心从此坚固不移。”李琚猛然惊醒,睁眼竟见观音菩萨影像含笑立于枕边,旋即隐去。

他彻底清醒过来,只见妻儿正围在床边哭泣,见他睁眼,又惊又喜,告诉他:“你已经断气七天了,只是心口一直有余温!”李琚方知自己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忆起冥途中所历所闻,尤其是对道安和尚和观音菩萨的承诺,深知是昔日率众造佛像壁画的善因,和经文中蕴含的愿力,救赎了此次厄难。

此后,李琚如同换了一个人。他不仅立刻兑现了在冥间许下的写经、诵经之愿,更是日日持诵不辍,精进修行,将余生投入至善念之中。

厄运或是一场考验,真正的解脱之道,往往藏于过往一念之善与当下的顿悟坚守。昔日善举如灯,照亮迷途;心中誓愿如锚,定住神魂。唯有善念与信念,能穿透生死迷雾,引人回归光明。

9、巴南宰

巴山以南,有一位姓韦的县令,人称韦公。他为官清正,性情也温和,与蜀地常见的悍勇风气颇有些不同。韦公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无论公务如何繁忙,每日清晨和睡前,必定要净手焚香,虔心诵念一卷《金刚经》。这习惯已坚持多年,经文中的智慧与慈悲,仿佛化入他的血脉,使他待人接物总带着一份不疾不徐的平和。

唐昭宗光化年间的一个秋日,韦公因公务需前往一个名叫泥溪的地方。那一路多是崎岖山道,林木幽深,人烟稀少。他轻车简从,一路跋涉。行至一处岭下,但见古木参天,藤萝缠绕,山雾弥漫,更添几分幽邃。

正行走间,忽见前方一位身着绯红衣裙的妇人,一手牵着一个年幼的孩子,正缓步登山。那妇人身形窈窕,衣色鲜艳,在这荒僻山野中显得格外醒目。两个孩子也是活泼可爱,蹦蹦跳跳。韦公见那妇人带着孩子行路不便,心生怜悯,便加快几步赶了上去,善意地拱手道:“这位娘子,山道险峻,独自携幼子而行,须得多加小心。”

那绯衣妇人闻声回首,面容姣好,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她只是微微颔首,并未答话。韦公也不以为意,只道是山野民妇怕生,便与她母子三人结伴同行。他一边走,一边还时不时温和地提醒孩子注意脚下碎石。

行至半山腰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台,已有几位行商脚夫在此歇脚。那些人原本正在谈笑,一见韦公与那绯衣妇人及孩子一同上来,刹那间,所有人都像被扼住了喉咙,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齐刷刷露出极度的惊恐,有人甚至双腿发软,指着他们这个方向,发出压抑的、变了调的惊叫。

韦公被这突如其来的骚动弄得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妇人孩子,并无任何异状。那绯衣妇人面对众人的惊恐,神色依旧平淡,只是对韦公淡淡说道:“先生,我等由此岔路而行,就此别过。”说罢,便牵着两个孩子,转入了一条更为幽僻的小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树丛之中。

韦公心中纳闷,走向那群惊魂未定的行人,问道:“诸位刚才是何故惊慌?”

一个胆大的脚夫面色惨白,颤声道:“官……官人……您……您没看见吗?方才与您同行的,哪里是什么妇人孩子!那分明是一头毛色赤红、大如牛犊的母狸子(注:一种大貉,或指猛兽),带着两只幼崽!那乃是成了精的山中猛兽啊!我们看得真真切切,您却还与它交谈……真是吓煞人也!”

韦公闻言,悚然一惊,背上顿时沁出冷汗。他回想方才情形,那妇人确实不言不语,举止异于常人,而自己竟浑然未觉,只当其是寻常山民。再想到那“妇人”离去时平静的眼神,并非凶恶,反倒像是对他并无加害之意。

他怔在原地,良久,方才恍然大悟。他伸手入怀,摸了摸那本随身携带、已被摩挲得温润的《金刚经》。并非是他眼拙,也非那山精幻化得多么高明,而是持诵经文日久,心中自有一片澄明净土,清静之气环绕周身,使得那山精邪祟虽近在咫尺,却不愿、亦不能现出凶相惊扰于他。那份平和的心境,无形中化解了一场可能的灾厄。

此事过后,韦公持诵经文愈发精进。他深知,真正的护佑,并非来自经文的字句,而是由经文滋养出的那颗不为外境所动、清净慈悲的心。

至诚的善念,犹如一身无形的光明甲胄。它能化戾气为祥和,令邪祟敛形,并非因法力高强,而是因心地的澄澈与平和,本身便已身处一片灾厄难侵的净土。

10、元初

九江有个叫元初的老人,年已七旬,须发皆白,背也有些佝偻了。他无儿无女,一辈子都以砍柴卖柴为生,是城里街坊常见的一个寻常老汉。每日天不亮,他就背着斧头上山,砍够一担柴火,再颤巍巍地挑到市集去卖,换些铜钱维持生计。日子清贫,却也安稳。

与众不同的是,元初老汉有个坚持了五十年的习惯。无论刮风下雨,无论砍柴卖柴多么劳累,他每日回到江边那间简陋的茅屋后,必定洗净双手,在昏暗的油灯下,展开一卷早已翻得发黄发旧的《金刚经》,一字一句,低声诵念。那经文本是请识字先生一句句教了,他硬是凭着记性背下来的。五十年光阴,一万八千多个日夜,这经文的声音早已融入他的呼吸,刻进他的骨血里。他不求富贵,不问来生,只是这么日复一日地念着,仿佛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分。

一个秋日的傍晚,元初卖完柴,像往常一样,在江北的渡口登上一艘小渡船,准备返回江南的家中。船行至江心,天色骤变,狂风呼啸而起,卷起滔天巨浪,原本平静的江面顿时成了翻滚的锅灶。小小的渡船在波峰浪谷间剧烈颠簸,如同一片枯叶,随时都可能被撕裂。船上乘客惊慌失措,哭喊声、祈祷声响成一片。

一个大浪劈头盖脸打来,船身猛地倾斜,瞬间就被掀翻,一船人全部落入了冰冷湍急的江水中。元初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拽入江底,冰冷的江水灌入口鼻,他心中却异常平静,只是本能地默念着那熟悉的经文。混乱中,他感到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从黑暗的江底托起,竟让他浮出了水面。更奇的是,他并非挣扎游泳,而是如同被什么东西承托着,径直朝着南岸漂去。

此时,南岸码头正停泊着几艘准备明日启航的大商船。船上的商贾们正凭栏远眺,目睹了江心翻船的惨剧,无不骇然。忽然,有人指着江面惊呼:“快看!那里有个人!他……他在发光!”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见一个身影在浑浊的江水中浮沉,正快速漂向岸边。最令人惊异的是,那人的背上,竟然散发出一圈高达数尺的柔和金光,在昏暗的暮色和汹涌的波涛中,显得格外神圣而醒目。

“定是位落难的贵人!或有神佛庇佑!”商人们纷纷猜测,敬畏之心油然而生。他们急忙派出小船,将元初救上了岸。

一上岸,商人们立刻围拢过来,见他是个浑身湿透、衣衫褴褛的枯瘦老汉,都十分诧异。但他们确信方才所见金光绝非幻觉,于是争相拿出干净的锦衣华服给他披上,又热情地邀请他登上大船,奉上热腾腾的饭菜酒食款待。

元初惊魂未定,连连道谢。几杯热酒下肚,面色才渐渐红润。商人们见他言语朴实,完全不像达官显贵,终于忍不住好奇,恭敬地问道:“老丈,方才我等分明见您背现金光,高达数尺,这才得以在风浪中安然脱身。不知您是何方高人,有此祥瑞护体?”

元初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恍然。他放下碗筷,平静地笑了笑,眼中流露出历经岁月打磨的澄澈光芒,缓缓说道:“各位施主误会了,老朽哪里是什么贵人。我不过是九江一个砍柴的老头子,这辈子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诵念《金刚经》,到如今,整整五十年了,一日不曾间断。诸位方才所见我背上的光,想来……想来就是这部经吧。”

他顿了顿,回忆道:“这些年来,我也遇到过几次危难,都像今天这般,莫名其妙就化险为夷了。如今想来,大概都是这部经书的力量在护佑着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吧。”

商人们听完,面面相觑,继而肃然起敬。他们看着眼前这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老人,看着他眼中那份因五十年坚守而生的宁静与笃定,终于明白,那耀眼的金光,并非来自显赫的身份或权势,而是源于一颗五十年如一日、虔诚不变的平凡之心。

最恒久的光明,并非天生异象或外物加持,而是由平凡岁月里一点一滴的坚持汇聚而成。当一种信念融入生命,成为呼吸的一部分,它自会在至暗时刻,成为托起你、照亮你的那股无形而伟大的力量。

11、兖州军将

唐僖宗乾符年间,兖州节度使崔尚书,以治军严苛、法令酷烈闻名。他麾下的将士,无不战战兢兢,唯恐触犯军规。一日清晨,点将衙参,众将官皆已按序肃立,唯独一员军将迟迟未到。崔尚书端坐帅位,脸色阴沉如水,待到那军将匆忙赶到,已是迟了许久。崔尚书不容分说,勃然大怒,认为此乃藐视军法之大过,当即厉声下令:“拖出辕门,就地斩首,以儆效尤!”

此令一出,满堂皆惊。那军将竟也未曾多辩,只是默然被军士押解出去。更令人惊异的是,直至刀斧加身,他人头落地,其面色竟一如平常,毫无恐惧痛苦之状,围观将士无不心底发寒,暗自称奇。

然而,怪事还在后头。当夜三更,已“伏法”的军将竟安然回到了家中。妻子儿女骤然见到他,直如见了鬼魅,吓得魂飞魄散。军将却平静地解释道:“莫怕,我并非鬼魂。今日被推出行刑时,我只觉浑身如同醉酒酣睡,全然不知痛苦。直到半夜,方才清醒,发觉自己倒在街心,便自行走回来了。”家人听闻,又惊又喜,却全然不明白其中缘由。

翌日清晨,这军将竟又径直前往节度使府衙,求见崔尚书,叩谢不杀之恩。崔尚书乍见之下,惊得几乎从座位上站起,强压着心悸,喝问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有何妖幻之术,竟能逃过死刑?”

军将伏地禀告:“末将并无任何幻术。只是自幼诵读《金刚经》,至今已数十年,每日必诵三遍,从无间断。昨日因晨起诵经,沉浸其中,以致误了衙参时辰。想来,便是这经文的护佑之力。”

崔尚书将信将疑,追问:“那你可记得斩首时的情形?”

军将答道:“只记得被押至戟门之外,便如陷入沉醉,之后之事,一概不知了。”

崔尚书心思缜密,又问:“你所诵经卷,现在何处?”

“在家中一木函内,常年锁着。”

崔尚书立刻派人随军将回家取经。取开那木函,只见铜锁完好无损,并无开启痕迹。令人劈开铜锁,打开木函,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那卷《金刚经》的经卷,竟齐刷刷地从中间断为两截,断口崭新,仿佛被利刃一斩而断!

崔尚书目睹此景,恍然大悟,心中顿时被巨大的惊骇与悔意充斥。他明白,正是这军将数十年如一日的虔诚信念,感得经文化身代受刑戮,保住了他一条性命。他连忙亲自下阶,扶起军将,好言抚慰,并厚赏衣物钱财,又下令由官家出资,恭写《金刚经》一百卷,置于寺中虔诚供养,以赎己过,以彰经德。

据说,后来兖州延寿寺门外,还留存着当年军将“就法”之处以及那卷“斩断经”的示现之像,警示后人因果不虚,信念之力,不可思议。

至诚的信念,能超越形骸的局限,在无常的刀锋下,缔造生命的奇迹。这并非幻术,而是精神凝聚到极处,与天地间至理共鸣所生的真实力量。一念之间,足可撼动铁律。

12、杨复恭弟

唐朝末年,宦官专权,战乱不休。有个姓杨的内臣,旁人大多忘了他的名字,只知他是权宦杨复恭的弟弟。那年天下大乱,他在一次战乱中被秦宗权、鹿晏洪、刘臣容这些贼寇掳走,一陷贼营就是二十多年。

贼窝里的日子暗无天日,烧杀抢掠是常事,身边人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整日唉声叹气。可杨内臣却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读《金刚经》。哪怕是在贼兵围着篝火分赃的夜里,或是在粮草短缺、饿肚子的清晨,他总能摸出那本磨得边角发毛的经书,轻声诵读。有贼兵嘲笑他装模作样,说都落在这步田地了,读经还能救得了命?他也不辩解,只是把经书揣得更紧些,下次该读还是读。

后来局势变了,秦宗权的儿子靠着父亲的势力,竟当上了襄阳节度使,还把杨内臣拉来做监军使。这秦少帅半点没继承父亲的狠辣,却学足了骄奢淫逸,苛待士兵,盘剥百姓,襄阳城里人心惶惶,士兵们私下里都憋着股火,百姓更是怨声载道。

杨内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再这么下去,襄阳迟早要乱,到时候又是一场生灵涂炭。他想起这些年读经时悟到的“济世”道理,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他悄悄找到军中素有威望的赵德言,把百姓的苦难、士兵的不满一一说清,又分析了眼下的局势:“秦少帅失尽人心,咱们若不早做打算,迟早要跟着他一起覆灭。不如趁现在,杀了他,推举你做节度使,才能保住这襄阳城!”

赵德言本就对秦少帅不满,被杨内臣一番话说得动了心。两人暗中联络军中忠义之士,趁一个深夜发动兵变。杨内臣凭着在贼营多年练出的沉稳,帮着赵德言调度兵力,没费多大周折就攻进了节度使府,杀了秦少帅。随后,他又亲自拟写表文,奏请朝廷推举赵德言为新的襄阳节度使。

朝廷见襄阳局势已定,便准了奏。赵德言上任后,废除苛政,安抚百姓,发放粮草赈济灾民。没过多久,襄阳就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商铺重新开门,农田里又有了耕作的农人,士兵们也个个精神饱满。

经此一事,杨内臣更觉得读经是件该坚持的事。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读,而是每天清晨都去牙门外的柳树下,摆上香炉,焚香后端正地捧着经书诵读。路过的士兵和百姓见了,都忍不住驻足,有人还会跟着他的声音默默念上几句。

这天清晨,他正读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忽然一阵风吹过,抬头就看见一卷闪着金光的《金刚经》从空中缓缓飞下,稳稳落在他面前。杨内臣又惊又喜,连忙跪下双手捧起经书,只觉得掌心都暖烘烘的。周围的人见了这奇景,纷纷惊呼:“这是菩萨显灵,奖励杨监军的善举啊!”

后来有人说,杨内臣能在贼营里活二十多年不被污染,还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平定襄阳之乱,最后安享福禄,都是因为他常年读经,心怀善念,才得了佛祖的暗中庇佑。

其实那是什么凭空的庇佑?杨内臣的好运,从来不是等来的。二十多年的坚持,是他对抗黑暗的底气;危急时刻的挺身而出,是他心怀正义的选择。这世上最珍贵的“庇佑”,从来都是自己用坚守和善良换来的——你若向阳,自有光来;你若向善,终有回响。

13、蔡州行者

唐末乱世,藩镇割据,盗匪蜂起。蔡州地界,有个不知名的修行人,大家都只唤他“行者”。他并非正式出家的和尚,只是常年持斋诵经,尤其虔心持诵《金刚经》,其品行深受乡人敬重。然而,这份清静却被战乱打破。

当时,军阀秦宗权占据蔡州,抗命朝廷,野心勃勃,准备四处劫掠以扩充势力。他听闻黄州在刺史宋汶治理下富庶安定,便想将其吞并。出兵之前,需派细作探查虚实。不知怎的,秦宗权想到了这位颇有声名的行者,认为他身份不易引人怀疑,便以武力胁迫,命他前往黄州充当间谍,探明城防兵力。

行者本是方外之人,奈何刀剑加身,只得被迫上路。他心怀忐忑到了黄州,眼见此地市井繁荣,百姓安宁,与蔡州的肃杀景象迥然不同,心中更添愧疚,哪里真有心打探军情。然而,不过十来天,他的身份还是被人告发。刺史宋汶闻报大怒,立即下令逮捕。宋汶治军严谨,对奸细更是深恶痛绝,当即命令在军门前集合兵将,要将行者公开斩首,以儆效尤。

就在刀斧手准备行刑的千钧一发之际,忽有快马来报,朝廷的加官使臣即将抵达黄州。军中将领纷纷进言:“大人,正值朝廷使臣前来宣示恩荣,此刻行刑,恐血光冲撞喜庆,不甚吉利。”宋汶觉得有理,便暂缓行刑,下令将行者打入死牢羁押。

这一押,就是一个月。使臣盘桓数日后离去,宋汶想起未决的奸细,再次下令行刑。谁知,当行者被押出死牢,刚至刑场,又有探马来报,说是有邻州官员作为使者即将入境拜访。宋汶碍于礼节,只得再次下令将行者押回牢中。

第二次处决又被中断。待使者离去,宋汶第三次下令行刑。这一次,当行者被押解出来时,正巧遇上一位大将入衙议事。这位大将见行者虽衣衫褴褛,面容却无奸邪之态,反而有种异样的平静,便动了恻隐之心,向宋汶劝谏道:“将军,我黄州兵强马壮,城防坚固,何惧一区区细作窥探?观此人,不像大奸大恶之徒,恐怕也是受人胁迫。不如饶其性命,更能彰显将军您的宽宏大量。”宋汶并非嗜杀之人,听了这番合情合理的话,怒气渐消,便采纳了建议。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宋汶下令,将行者剃去头发,颈上套上沉重的铁钳(一种刑具),罚他四处化缘,募集财物,为黄州建造一座新的开元寺,以赎其罪。

行者对此判决,毫无怨言,反而心生感激。他戴着铁钳,风雨无阻,奔走于黄州各地,虔诚地向官民士绅诉说要建造寺院的意愿。或许是感念他的诚心,或许是敬重他之前的品行,黄州百姓纷纷慷慨解囊。数年之后,一座庄严的开元寺竟真的在他手中逐渐建成。

就在寺庙即将竣工的前一晚,刺史宋汶做了一个清晰的怪梦。梦中,八位身材伟岸、威猛无比的金刚力士环绕着他,齐声说道:“那位负钳僧人为建寺院苦行多年,功德将满,何不解除他的刑钳,以表彰此类善行之人呢?”宋汶骤然惊醒,梦中景象历历在目,心中大为惊异。

次日清晨,他立即派人将行者召来,亲自下令卸去了那副伴随他多年的沉重铁钳。至此,行者终于重获自由之身。

即使身处绝境,被迫卷入泥泞,一颗向善持戒的心,终能感化周遭,涤除罪业。真正的救赎,并非来自外力赦免,而是源于内心不改的诚正与坚韧不拔的善行,这份力量足以撼动铁石,感通天地。

14、贩海客

唐朝年间,有个姓王的富商,做海外贸易发了家。旁人经商只盯着账本,他却总揣着本线装的《金刚经》,商船摇摇晃晃漂在海上时,他就坐在船头,就着海风轻声读;夜里歇在港口客栈,烛火下也必翻上几页,几十年从没断过。

这年秋天,他又带着一船丝绸瓷器出海,同行的还有另外几个商人。一路上,王富商待人格外宽厚,见谁缺了淡水就主动分些,谁的货物没捆好也伸手帮忙。可他没察觉,那几个商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他们早听说王富商这趟带了不少现银,心里都起了贪念。

船行到一座荒岛附近时,天已经黑了。众人说岛上或许有新鲜水源,劝王富商一起下船。他没多想,揣着经书就跟着上了岛。刚走到一片礁石后,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还没等他回头,后脑勺就被钝器狠狠砸中,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有模糊知觉时,只觉得浑身被捆得紧实,连人带经被塞进了一个大竹笼。那几个商人狞笑着搬来块巨石压在笼上,嘴里骂骂咧咧:“别怪我们心狠,谁让你钱多!”随后,竹笼被“扑通”一声扔进了海里,冰冷的海水瞬间漫过了他的口鼻。

可奇怪的是,他没觉得窒息,反而像被一股暖流通裹住。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见自己怀里的经书在轻轻“响”,不是书页翻动的声音,更像一种细微的嗡鸣。再睁眼时,眼前竟不是漆黑的海底,而是一间亮堂堂的屋子,桌椅俱全,桌上还摆着温热的粥饭。他试着动了动,身上的绳子早就没了,竹笼和巨石也不见踪影。他摸了摸胸口,那本《金刚经》还安安稳稳揣在怀里,连脚都没湿半点。

从那天起,他每天都能在这“宫殿”般的屋子里吃到热食,虽不知身处何处,却一点也不觉得苦,索性每天照旧读经,心反而比以前更静了。

而另一边,那几个商人抛了王富商后,连夜驾船逃走,只留下荒岛空无一人。岛上其实有座小僧院,院里住着几个僧人。从王富商被沉海的那天起,每到夜里,僧人们总能听见海底传来断断续续的读经声,声调平和,一点不像身处险境的人。

“这海底怎会有人读经?”住持和尚觉得蹊跷,第二天一早就找来附近渔村最会潜水的渔人,让他下海看看。渔人腰上系着长绳,深吸一口气扎进海里,没游多远,就看见海水中飘着个竹笼,笼里坐着个老人,正捧着本书轻声读,周身好像有层光,连游鱼都绕着他走。

渔人赶紧浮出水面,把看见的情景告诉僧人。众人合力把竹笼拉上岸,打开一看,正是王富商!他气色红润,哪里像在海里待了几天的人?住持问起缘由,他才慢慢想起被谋害的经过,又说起海底那间奇异的屋子,最后摸出怀里的经书,感慨道:“我这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就靠读这本经安心。若不是它,我恐怕早就成了鱼食。”

僧人们听了,都对着经书合十赞叹,说这是《金刚经》的灵验,更是王富商多年行善、心诚所致。王富商看着眼前的僧院,又想起那几个商人的嘴脸,突然觉得钱财再多也没用,反而会招来祸患。他当场就跪在住持面前,请求剃度出家:“我想留在这岛上,伴着经书,守着这份安稳,也算报答这份恩情。”

住持见他心意恳切,便答应了。此后,岛上的僧院多了个沉默的僧人,每天清晨都坐在海边,捧着那本救过他命的《金刚经》诵读,海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很远,连过往的商船都能听见。

有人说,是经书显灵救了王富商;也有人说,是他自己的善念和虔诚护了他周全。其实说到底,这世上最可靠的“庇护”,从来都是自己种下的善因——待人宽厚是善,坚守本心是善,不被贪念裹挟更是善。你以善意对世界,世界终会以温柔还你,哪怕身处绝境,也总有一束光为你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