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女仙九(2 / 2)

3、井莲笑劫

黄梅县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名叫张连翘。她总爱提着瓦罐去井边打水,手脚勤快,从不叫苦。可有一天,井水突然浮出一朵莲花,花瓣有碗口大,在水面上轻轻摇晃。

小连翘觉得稀奇,伸手去捞,那莲花却往水下沉。等她缩回手,花又浮上来。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按捺不住,趴在井沿使劲往下够,一个不留神,整个人栽进了井里。

家里人见她半天不回,寻到井边,却见女孩竟直挺挺地站在水面上,衣角都没沾湿。捞上来后,她突然得了怪病——整日咯咯笑个不停,问她缘由,只说有人从背后挠她痒痒。父母疑心是鬼魅作祟,半夜悄悄把她送到舅舅家,这笑声才止住。

可没过多久,连翘自己跑回来了,捂着肚子喊饿。这一饿可不得了,她一天能吃下几斗米饭,夜里还要在床头摆满酱菜肉脯,睡到一半爬起来接着吃。这般胡吃海塞六七天,某日清晨她突然嫌饭菜发馊,从此粒米不进,一年到头只嚼三四颗枣子充饥。父母没法子,只好送她出家当了道姑。

十八岁那年,连翘在道观静坐,忽见天上掉下两枚铜钱。她刚要去捡,隔壁妇人翻倒篱笆冲过来争抢。连翘扑在钱上护住,手心却凭空多出三颗黄药丸。妇人劈手夺走一粒,她慌忙吞下剩余两粒,两人竟同时倒地气绝。

井莲笑劫,福祸相倚。那井中莲花许是仙缘,挠痒的或是神明点化,可凡人总把异象当灾厄。后来铜钱黄丸,分明是试她道心,偏又惹来尘世纷争。可见机缘如露如电,抓得太紧反成劫数,倒不如当初任那井中莲花,自开自落。

4、鲤缘仙逝

南阳人张镐年轻时隐居王屋山,终日苦读不辍。山下有家酒肆,他常挟着书卷去饮两三杯,微醺便归。

那日酒肆里多了个陌生女子,雪肤乌鬓,眸光如水。张镐鬼使神差地作揖攀谈,邀她同饮。女子也不推辞,谈吐间才思敏捷,竟比书里的圣贤之言更灵动。待到暮色四合,女子翩然离去,张镐却在榻上辗转反侧,天未亮又赶去酒肆。

果然,那女子仍坐在昨日的位置。几杯温酒下肚,张镐试探着吐露心意。女子凝视他许久,忽然叹道:君非池中物,妾愿托付终身。当夜,女子便随他回了山居。

起初十年,红袖添香夜读书。可随着张镐沉迷典籍,渐渐连妻子的眉眼都懒得抬眼看。某日他正为某句注疏烦躁,忽听妻子冷笑:原来君的情分,不过一斗鲤鱼脂。

张镐虽不明就里,还是设法弄来鱼脂。妻子将脂膏倾入井中,纵身跃下。井水翻腾间,一尾金鲤驮着她破空而起。她在云端最后回望:本想待你功成同登仙籍,可惜...余音散在风里,井沿只余几片湿润的鱼鳞。

鲤缘仙逝,情字难书。这世间多少机缘,初遇时惊艳如谪仙临凡,却在日复一日的漠然里褪尽灵光。待她化鲤而去,才惊觉井中明月,原是天上人间再也捞不起的镜花水月。

5、仙缘尘劫

洛阳城破败的巷子里,穷书生卢杞租了间漏雨的屋子。隔壁住着个孤寡麻婆,常接济他三餐。有回他高烧不退,昏沉月余,醒来时看见床头温着的羹粥还冒着热气。

某个暮春傍晚,卢杞踏着夕阳归来,忽见麻婆门前停着鎏金车驾。透过纱帘,惊鸿一瞥望见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雪肤玉骨不似凡人。他连夜叩开麻婆的门,老婆子咧嘴一笑:想娶仙女?备好三日斋戒。

第三日深夜,城东荒观里古柏森森。卢杞正踌躇,忽闻雷声大作。闪电劈开夜幕,腐朽的梁柱化作金庭玉阶,那少女乘云车而降:我乃太阴夫人,奉天命来觅道侣。说罢掷来两粒金丹,狂风骤起时,仙境已杳无踪迹。

七日后,麻婆带他登上云台。太阴夫人纤指轻点,蓬莱、仙官、人间宰相三条路浮现在星空下。当朱衣使者高喊请登太清时,卢杞喉头突然发紧,那句愿为神仙在舌尖转了三转,竟变成:我要当人间宰相!

太阴夫人霎时面如白纸。麻婆慌忙将他塞进葫芦,坠回凡尘时,破屋里的灰尘还未落定。

仙缘尘劫,一念殊途。那金丹本可换千年道骨,云梯原能接九重天阙,终究抵不过凡心对紫袍玉带的贪慕。后来卢杞虽真做了宰相,史书却记他貌陋心险--原来当日云台上,仙人早看透他灵魂的皱褶,那三条路,不过是给贪嗔痴照一面镜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