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神仙二十八(2 / 2)

契虚闻言一愣,连忙站起身合十行礼:“贫道就是个尘俗里的僧人,哪有福气去仙都那样的地方?”道士笑了笑:“仙都离这儿不远,只要你肯用心去寻,就能找到。”契虚心里一动,连忙请道士指条明路。道士思索片刻,说:“你可以先去商山的客栈准备些吃食,到时候会遇到个‘捀子’——就是背着竹篓做买卖的人。你在商山好好招待他,给他些吃食。要是他问你要去哪里,你就说想去稚川。到时候,他自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得了道士的指点,契虚又惊又喜,当天就收拾好东西下了太白山,往商山赶去。一路上,他看着战乱后的村庄一片荒芜,心里越发盼着能找到一处安宁之地。走了约莫半个月,终于到了商山,找了家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又买了些干粮、糕点和一壶米酒,天天在客栈门口等着捀子出现。

这一等就是三天。第四天午后,契虚正坐在客栈门口的石阶上晒太阳,忽然看见远处来了个人:那人背着个大大的竹篓,里面装着些草药和山货,脚步轻快地往客栈这边走。契虚一眼就认出,这准是道士说的捀子,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恭敬地说:“这位大哥,一路辛苦,要不要进来歇歇脚,吃点东西?”

捀子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看着契虚:“咱们素不相识,你怎么平白无故请我吃东西?”契虚把捀子请进客栈,摆上准备好的吃食和米酒,才慢慢说道:“实不相瞒,我想请大哥帮个忙。我想去稚川,却不知路怎么走,听人说大哥熟悉这一带的山路,所以想请大哥指条路。”

捀子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又夹了块糕点放进嘴里,嚼了嚼才说:“稚川可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你去那儿做什么?”契虚叹了口气:“如今世间战乱不休,我只想找个清静地方修行。之前有位道长说,稚川是个好去处,还说您能带我去。”捀子闻言,盯着契虚看了好一会儿,见他眼神诚恳,不像是说谎,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明日一早你跟我走吧。路上不好走,你得有个准备。”

第二天天刚亮,契虚就跟着捀子上了路。山路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走,有的地方根本没有路,全靠捀子在前面用砍刀砍断荆棘开路。走了约莫半天,周围的景色渐渐变了:路边的草木越来越茂盛,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连鸟鸣声都比别处清脆。又走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捀子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前面一处发光的地方说:“前面就是稚川了,你跟着我,别乱说话。”

契虚顺着捀子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山谷里透着柔和的光,像是有无数盏灯在里面亮着。他跟着捀子慢慢走进山谷,越往里走,那光越亮,最后竟像日月照耀一般,把整个山谷照得清清楚楚。契虚心里又惊又怕,后背不知不觉冒出了汗,连头发都竖了起来。

走了一会儿,捀子指着石壁下卧着的一个人说:“那人姓乙,名叫支润,原本也是人间的普通人,后来得道才到了这里。”契虚顺着看去,只见那人闭着眼睛,神态安详,身上似乎也透着淡淡的光。他正想再多看几眼,捀子却催着他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们来到一座石屋前。捀子推开门,对契虚说:“里面是真君,你进去拜见吧,记得态度要恭敬。”契虚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迈步走进石屋。屋里坐着位老者,身穿白色长袍,面容慈祥,见契虚进来,缓缓开口问道:“你既来此,可知‘三彭之仇’是什么?”

契虚一下子愣住了,他从未听过“三彭之仇”,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老者也不责怪,只是耐心解释道:“‘彭’是三尸的姓,这三尸常年住在人的身体里,专门盯着人的过错。每逢庚申日,它们就会把人的过错记录下来,上报给天帝。所以想学仙的人,得先断绝这三尸,这样才能修成神仙;不然的话,就算你再用心修行,也没什么用处。”

契虚听着老者的话,恍然大悟,连忙跪下磕头:“多谢真君指点,贫道受教了。”老者点了点头:“你既有向道之心,又能吃苦,日后定有成就。你先回去吧,好好修行。”

从石屋出来后,捀子就带着契虚往回走。回去的路还是之前走过的那些,可契虚心里却跟来时完全不一样了,满脑子都是真君说的“断绝三尸”的道理。路上,他忍不住问捀子:“大哥,真君说的三尸,真的能断绝吗?”捀子笑道:“只要你能坚守本心,不被贪念、嗔念、痴念所困,自然就能断绝三尸。修行修行,修的就是一颗心啊。”

回到太白山后,契虚找了个山洞住了下来,按照真君的指点,一边继续绝粒吸气,一边修养心性:遇到山里的野兽,他不驱赶,只是安静地避开;捡到猎人丢失的弓箭,他会放在显眼的地方,等着猎人来取;就算遇到下雨天,山洞漏雨,他也不抱怨,只是找些茅草把漏雨的地方堵上。他再也没跟别人提起过去稚川的事,只是默默修行。

日子一年年过去,契虚的道行越来越深,面色也越来越红润,看起来比同龄的僧人年轻不少。到了贞元年间,他离开了太白山,搬到了华山脚下居住。

有一回,荥阳的郑绅和吴兴的沈聿从长安往东出关,走到华山脚下时,天忽然下起了大雨。两人没带雨具,看见路边有间简陋的茅屋,便跑过去敲门,想进去避避雨。开门的正是契虚,他见两人浑身湿透,连忙把他们让进屋里。

茅屋里很简单,只有一张石床、一张木桌和几把竹椅,墙角堆着些晒干的草药。郑绅和沈聿坐下后,才发现屋里没有厨房,也没有米缸,忍不住问:“师父,您平日里吃什么啊?”契虚笑着说:“我早已断绝五谷,平日里就靠吸气和草药过活,不用做饭。”

两人听了都很惊讶,沈聿忍不住问:“师父,断绝五谷会不会很辛苦啊?我听说有人绝粒几天就受不了了。”契虚摇了摇头:“刚开始确实有些难受,总觉得饿,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其实最难的不是绝粒,是守住本心。只要心不贪、不躁、不怨,就算吃再多苦,也不觉得难。”

郑绅和沈聿听着契虚的话,心里都很受触动。那天雨下了很久,他们在茅屋里跟契虚聊了很多,听他讲太白山的生活,讲修行的道理,直到雨停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后来,郑绅和沈聿逢人就说,华山脚下有位得道的高僧,不仅能绝粒修行,还懂得很多人生道理。可契虚依旧像以前一样,每天打坐、采药、修行,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他都不为所动。

契虚这一生,从长安的僧人到太白山的修行者,再到华山脚下的隐士,始终坚守着向道之心。他明白,仙都虽好,却不是修行的终点;真正的修行,不在远方的稚川,而在自己的心里——只要能守住本心,断绝贪嗔痴念,就算身处尘世,也能拥有一片安宁的“仙都”。

其实人生也是如此,我们每个人都在“修行”:有人追求事业,有人追求家庭,有人追求理想。可无论追求什么,最难的都是守住本心,不被外界的诱惑所困,不被一时的困难所打败。就像契虚一样,只要心里有方向,脚下有力量,就算走得慢一点,也终能抵达自己想要的“稚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