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确认城下的反贼并非佯退,而是真正丢弃兵器、四散离去时,县令胸腔里那颗因恐惧而缩紧的心,瞬间贪欲填充。
“这些……这些可是行走的军功啊!”他看着城外雪原上,那些如同无头苍蝇般散开的黑影,手指激动的微微痉挛。
“失去了武器的乌合之众,只需派出一千……不,五百家兵精锐衔尾追杀,必能斩获无数!”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自己官袍上的绣纹变得繁复,品级连连跃升。
他是个文官不假,但在泼天的功劳和身后靠山的运作下,封爵都并非痴人说梦。
想到此处,他刚刚站稳的身子,又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这次却是因为极致的兴奋。
他身后站着的,都是楠风县有头有脸的商贾与族老。
这些人精于把控人心,只看县令那变幻不定的脸色,和骤然粗重的呼吸,加上他平日的作为,便将县令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因为县令的权力,平日里他们哄着供着。
但真正牵扯到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他们就不得不干预。
一位身着锦缎的老者上前,在县令耳边提醒道:“县尊大人!贼众此举太过反常,一边高呼……高呼‘陛下万岁’,一边井然撤退,其中恐有诈啊!我县兵力有限,若这是贼人诱敌之计,贸然出击,万一有个闪失,这楠风县的城防……”他刻意顿了顿,给足了县令反应时间。
见县令气息平稳了一些,才又加重语气,“……和满城百姓的身家性命,可就危矣了!”
“楠风县危矣”五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县令的野心之上,让他猛地一个激灵。
他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那多嘴的老者一眼,却也不敢再提追击之事,只得将一腔邪火发泄到旁边的县尉身上,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派探子出城查探!贼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你这兵是怎么带的?!”
县尉的品级只比县令低半级,本可不予理会这等无礼斥责,但此刻城墙上众目睽睽,他自己也急于弄清状况,便不屑的瞥了县令一眼,转身下令:“放吊篮,派机灵的人下去,四面看看,小心戒备!”
几名探子顺着吊篮颤巍巍地坠下城墙。与此同时,城下反贼的呐喊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整齐划一,一开始还模糊不清,渐渐的变得便清晰可闻。
城墙上只见一个黝黑矮壮的汉子站在高处,每吼出一句,身后的贼众便跟着齐声呐喊:
“蛮兵过境,寸草不生!”
“十万流民,哀鸿遍野!”
“朝廷失道,纨绔横行!”
“欺我太甚,断我生路!”
“怒而兴兵,替天行道!”
“陛下圣明,明察万里!”
“清查三族,以正视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今息兵戈,回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