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行注视着贾正——刚才还阳光灿烂的笑容,一提百姓就变得阴沉。
他知道,这种情绪的急剧转变背后,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接下来准备做什么?”阮行问道。
贾正环视四周环境,以及又开始聚集的百姓,反问道:“魏州官府会接收这些百姓吗?又会如何安置他们?”
阮行眉头一皱。这些人失去家业,已成流民。
任何时期,流民都是最难安置的存在。地方官府大多任其过境;在乎名声的,会在流民过境时分发少许粮食;恶劣些的,则派差役驱赶。流民队伍大了,他们还会紧闭城门,禁止百姓乞食。
作为戍边将领,阮行无权与地方沟通,他只负责打仗,从未深思这些流民的去向。
面对贾正的问题,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我会派人送信给魏州官府,让他们来收拢这些流民。”
说完连他自己都有些不信,目光从贾正脸上移开,望向别处。
贾正的目光却紧追不舍,脚步也更近了些:
“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些流民交给我们,我们原路带回去。”
“蛮子不是抢了许多粮食、牲畜和财物吗?让百姓带上这些东西,愿意回原籍的,就发给他们能度过这个冬天的粮食和布匹。”
“俗话说故土难离。有了这些粮食,生活有了保障,百姓肯定更愿回乡的。”
“你愿意一路护送他们回去?”阮行问道。
贾正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一路追着蛮兵跑,就是为了解救这些百姓。如今得偿所愿,自然要护送他们一程。”
阮行再次凝视贾正的双眼,试图从中看出他的目的。
图什么?贾正到底图什么?
世上心系百姓的人不少,边关城墙上更多。面对危难时,他们总愿轻生死、保大义。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阮行也是这样的人。
他自小家境优渥,身为嫡系,完全有条件做个纨绔子弟,驾鹰走犬。
声色犬马的生活唾手可得。
可他却选择了最艰苦的路——参军入伍,成为一方守护。
但他做这些,也有目的:秉承祖志,光耀门楣。
可贾正为了什么?想学松州造反?
想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就这些流民的构成,妇孺占了大半,青壮还被削去拇指,靠这些人造反与自缢何异?
见阮行犹豫,贾正又补充道:“这一路惨死的百姓还未清理。
冬天还好,若任由尸体腐烂,明年魏州必将疫病横生。这些事情,不知官府会不会做?”
贾正深吸一口气,低声又说:“疫病,比蛮兵可怕多了。”
阮行皱眉开口:“你怎么做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通报魏州官府是我的职责,如何与差役沟通是你自己的事。”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赢了,这些东西都是你的,怎么处理随你。
但我只保证我不动,能不能守住,还得靠你自己本事。”
阮行说完不再看贾正,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亲卫们迅速簇拥而上,将他护在中间。
马蹄声起,阮行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回头朝贾正喊道:
“通天关离此地只有百余里,要不要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