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粘稠的糖浆,在郊外别墅的巨大牢笼里缓慢流淌。
几个月的光阴无声滑过,从深秋步入初冬。窗外的树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空。
这几个月,江妍的行为堪称“反常”。
她不再策划任何血腥的“游戏”,也不再刻意引导沈烽和林杰走向更深的漠然。她大部分时间都慵懒地陷在客厅那张宽大的沙发里,穿着柔软的居家服,赤着脚,和投影在身边、穿着精致洛丽塔裙的妹妹玩着一些幼稚的电子游戏,咯咯的笑声偶尔会打破别墅的死寂。
天气好的时候,她会裹着厚厚的羊绒毯,独自坐在冬日稀薄阳光下的花园躺椅上,闭着眼,仿佛一只餍足后在阳光下打盹的猫。那份宁静,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无害的脆弱。
这种持续的、毫无波澜的平静,像温水般悄然侵蚀着沈林二人紧绷的神经。
被江妍刻意压制、几乎被血腥和恐惧彻底掩埋的人性,如同在贫瘠冻土下挣扎的草芽,竟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开始复苏。然而,这复苏并非解脱,反而带来了更深沉的忌惮。
他们无法理解江妍的意图,这反常的平静比直接的暴力更令人不安。两人几乎不敢主动靠近江妍,更不敢有任何交流。一日三餐成了三人同屏出现的唯一固定场景,餐桌上只有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和令人窒息的沉默,连眼神都尽量避免交汇。
沈烽处理公务的时间变长了,林杰则整日泡在他的实验室里,别墅的空间被一种刻意维持的疏离感填满。
时间来到12月20日
清晨。
餐厅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烤面包的暖意。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初冬萧瑟的庭院。
三人沉默地吃着早餐。几个月的时间,确实冲淡了一些记忆的棱角,那些极致的血腥画面被蒙上了一层模糊的薄纱,不再是每时每刻啃噬神经的毒蛇。一种诡异的、脆弱的“日常感”笼罩着餐桌。
江妍放下手中的牛奶杯,玻璃杯底与大理石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沉默进食的两人,声音带着一种久违的、仿佛谈论天气般的随意:
“两位总裁的公司…打理得怎么样了?”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试探或深意,就像普通的寒暄。
沈烽和林杰的动作同时顿了一下。沈烽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警惕,含糊地应道:“…没事,都正常。”
林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依旧低垂,声音平淡无波:“嗯,运行平稳。”
江妍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也不在意。她拿起手边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精致的眉眼。片刻后,她才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却抛出了一个让沈林二人心头一跳的决定:
“我今天要一个人出去一趟。” 她顿了顿,目光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你们俩接着忙。”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为“交代”的意味,“要是出了什么事,随时联络我。”
联络她?
沈烽和林杰几乎是同时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困惑。
几个月来第一次主动离开,而且是独自一人?还让他们“有事联络”?这完全不符合江妍一贯掌控一切的作风。她要去哪?做什么?这是新的试探?还是…某种风暴来临前的宁静?
他们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问出来。任何询问都可能打破这脆弱的平静,招致不可预知的后果。两人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一个小时后,引擎低沉的咆哮声打破了别墅的寂静。沈烽和林杰站在二楼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那辆火红的跑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别墅大门,消失在通往市区的蜿蜒道路上。
两人沉默地站着,直到引擎声彻底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中,也没有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不安、困惑和一丝荒谬的轻松感在心头弥漫。
上午十点,市中心。
圣诞节的氛围提前笼罩了这座城市。商场巨大的中庭里竖立着流光溢彩的圣诞树,循环播放着欢快的圣诞颂歌,空气中弥漫着热可可和肉桂卷的甜香。虽然人流量还不算顶峰,但节日特有的热闹和温暖已经驱散了冬日的萧瑟。
江妍的身影出现在一家高档男装店的西装区。她罕见地没有穿那些张扬的裙装,而是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羊绒大衣,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只涂了一层淡淡的唇膏,看起来像个品味不俗的都市女郎。她微微蹙着眉,站在两排深色西装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悬挂着的面料。
在意识海中,她与妹妹无声地交流着:
妹妹,你说哪个好看?深灰格纹还是纯藏青?而且…
她内心泛起一丝罕见的犹豫和别扭:
…那俩总裁,看得上这种便宜玩意?
她特意加重了“便宜”二字,在她眼中,这些动辄五位数的西装确实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