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陈遇正看着队员们收拾装备,准备前往机场转场热带雨林。他走到一处更安静的岩石后面,低声道:“好消息。但被动监控终究不是万全之策,我们需要增加一些主动防御手段。”
“你的建议?”杨振军对于陈遇在技术整合与应用层面的敏锐度早已不意外。这个年轻人,不仅在钓鱼竞技和材料科学上天赋异禀,其战略思维和风险预判能力也常常让他这个老军工感到惊讶。
“可以用‘鱼叉’装置的谐振信号。”陈遇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稳定而清晰,“我记得‘星煌’项目初期,为了测试新材料在极端频率振动下的结构稳定性和疲劳寿命,航天部门联合声学所开发过一套大功率低频谐振发生装置,原型机代号是不是叫‘鱼叉’?”
杨振军眼神微动,闪过一丝赞赏:“不错。你的记忆很准确。但那套装置原型机功率不小,启动时动静很大。”
“我们不需要那么大功率,甚至不需要直接作用于碎片本身。”陈遇解释道,“只需要利用其核心技术,输出一种与碎片自身能量波动频率非常接近,但相位始终存在细微偏差的、极其微弱的定向谐振信号。就像……往一片平静的湖水里持续投入一颗颗几乎不产生涟漪的小石子。这种持续、微弱的外部干涉,不足以激活碎片,但可以巧妙地破坏其能量场自身的稳定性和纯净度,形成一个无形的‘干扰场’。这会极大地增加外界未知能量试图与其精准共鸣、进而激活或定位它的难度。相当于给这块碎片加了一把无形的、需要唯一且复杂‘钥匙’才能打开的‘密码锁’。”
杨振军沉思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陈遇这个想法非常大胆,跳出了常规的物理防护思路,巧妙地利用了能量场之间的相互干涉原理。它并非强硬的对抗,而是更高级别的“混淆”和“伪装”,既不会因能量过大而打草惊蛇甚至引发不可控后果,又能有效提升安全阈值。
“很巧妙的想法,具有很高的战略价值。”杨振军肯定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我会立刻协调‘星煌’项目组和声学所的技术专家,对‘鱼叉’装置进行适应性改造,并针对你的方案进行严格的可行性分析和模拟测试。如果确认有效且风险可控,就尽快部署。”
“辛苦了,杨大校。我这边国家赛备战结束后,会尽快返回公司,参与后续的技术讨论和方案细化。”
“好,预祝陈总在国家赛上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通讯结束。杨振军立刻对身边待命的技术团队负责人下达指令:“立刻调取‘鱼叉’谐振发生装置的所有技术档案和原型机测试数据,组织相关领域专家,成立技术论证小组,重点研究低功率、精准频率与相位控制的可行性。要快,保密级别提到最高!”
……
一周后,陈遇结束了在滇南为期十天的高强度极端环境适应性训练,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位于省城的家。高原的烈日和雨林的闷热在他脸上留下了更深的痕迹,但也锤炼得他目光更加锐利,精神愈发内敛。
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家常菜香味——红烧排骨混合着莲藕的清香——扑面而来,瞬间洗去了满身的疲惫。大儿子希希(陈继业)已经快七岁,正趴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全神贯注地拼装着一艘规模不小的乐高航母,甲板上的舰载机已经初具雏形。看到爸爸回来,小家伙只是抬头飞快地喊了一声“爸爸”,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兴奋,旋即又埋头到自己的“伟大工程”中去了,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里要装雷达……”
刚满三岁不久的二女儿安安(陈念安)则像只快乐的小蝴蝶,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张开肉乎乎的手臂,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爸爸回来啦!”陈遇心瞬间融化,弯腰一把将小女儿抱起,在她粉嫩光滑的小脸上连着亲了好几下,胡茬蹭得小姑娘咯咯直笑,小手乱挥。
“回来了?”林莉系着那条印有小碎花的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温柔而欣喜的笑意,额角还有细微的汗珠,“先去洗个澡,换身舒服衣服,饭菜马上就好。妈今天特意买了最新鲜的排骨和粉藕,炖了你最爱的汤。”
毛凤英端着一盘洗得晶莹剔透的葡萄从厨房走出来,看着儿子又黑又瘦、眼带血丝的样子,心疼地埋怨道:“你说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这么不顾身子地拼命。跑去那高原上晒脱皮,又钻到那雨林里喂蚊子,图个啥呀!挣再多钱,也没身体要紧啊!”说着,把葡萄放在茶几上,顺手拿起一块湿毛巾就想给陈遇擦擦额头的汗。
陈遇抱着安安,笑着侧头躲过母亲的手:“妈,真没事儿。您看我这不好好的?训练效果很好,队员们提升都很大。这次国家赛,我心里更有底了。”他放下女儿,接过母亲手里的果盘,“您和爸最近身体都好吧?”
这时,陈平也从书房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份翻开的《中国钓鱼》杂志。他退休后比以前清瘦了些,但精神矍铄,腰板挺直,眼神依旧锐利,透着老一辈技术工人的严谨。他打量了几子几眼,目光在他明显被晒伤的鼻梁和略显疲惫但异常明亮的眼睛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嗯,人是瘦了点,但精气神还在,没垮掉。训练有效果就好。做事就要有这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认真劲儿,不管是钓鱼还是干事业。” 父子俩相视一笑,许多关怀与理解尽在不言中。前世的隔阂、争吵与遗憾,早已在今生漫长的陪伴、无声的支持和共同的奋斗中冰消瓦解,化为浓浓的、不善言辞却深沉的亲情。
晚饭时,气氛温馨而热闹。希希叽叽喳喳地讲着幼儿园里新来的小朋友和学会的新游戏,安安努力地用儿童筷子自己夹菜,虽然弄得桌上掉了几粒米饭,但小脸上满是认真和成就感。林莉细心地照顾着两个孩子,不时给陈遇夹他爱吃的菜,轻声问他训练的细节。毛凤英和陈平看着儿孙满堂、笑语盈盈的景象,脸上洋溢着满足而平和的笑容,时不时插几句话,问问儿子比赛准备的情况。
“爸,您最近还去老地方钓鱼吗?”陈遇给父亲斟了一小杯白酒,问道。
“去,怎么不去?”陈平美滋滋地呷了一口,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不过现在就是图个乐呵,享受过程,不像你们年轻人,还要争个输赢排名。上周和老赵、老钱他们几个,去了城东新开那个生态农庄的斤塘,环境不错,鱼口也旺,钓了十几条大板鲫,都让你妈给红烧了,味道鲜得很。”
“你爸现在可是我们家属院‘休闲野钓派’的掌门人。”林莉笑着打趣,给安安擦了擦嘴角,“装备还是你几年前给他配的那套‘逍遥人’手竿和钓箱,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谁说给换新的他跟谁急,说是用顺手了,有感情了,比那些花里胡哨的新玩意儿强。”
陈遇也笑了起来,心里暖流涌动。前世父亲也是酷爱钓鱼,却因为自己的不懂事、沉迷装备攀比而荒废学业和工作,父子关系僵持冰冷,最终父亲带着遗憾和失望离去。如今,能看到父亲安享晚年,与老友悠闲垂钓,享受着钓鱼最本真的乐趣,他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庆幸。
饭后,陈平带着兴致勃勃的希希继续去攻克乐高航母的指挥塔,毛凤英抱着开始揉眼睛的安安去客厅看睡前动画片。陈遇和林莉回到了二楼他们温馨的卧室。
林莉开始帮陈遇收拾过几天去千岛湖参加国家级“钓王杯”台钓锦标赛的行李。她细心地将从烘干机里取出的速干衣、防晒服叠得整整齐齐,检查钓竿包是否牢固,拉链是否顺滑,又打开专用的钓箱,逐一检查里面分门别类放置的线组盒、浮漂盒、钩饵盒、配件盒是否齐全。
陈遇坐在床沿,看着妻子在灯光下忙碌的背影。她穿着简单的棉质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灯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侧脸宁静而专注。时光仿佛格外厚待她,并未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反而褪去了少女时代的青涩,增添了成熟女性的风韵和一种让人心安的宁静力量。
“这次去千岛湖,听说汇聚了全国几乎所有顶尖的台钓高手,竞争肯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林莉一边将一卷备用主线放入钓箱侧袋,一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程老(钓圣程晓风)前几天还特意打电话到家里来,让你放宽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发挥出训练水平就行,输赢都是历练。”
“老师就是爱操心。”陈遇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妻子身边,帮她整理那些小配件,“放心吧,我心里真有数。这次带队出去,目标和以前不太一样,更多是让‘遇龙’这支队伍在全国舞台上亮相、历练,积累大赛经验。我个人成绩,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就好。”
“你呀,就是嘴硬。”林莉回头嗔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带着了然和些许无奈,“我还不了解你?哪次比赛你不是嘴上说着放松,实际上比谁都投入,比谁都追求完美?连适应性训练都把自己逼到极限,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 她伸手,习惯性地帮陈遇理了理刚才洗澡后有些凌乱的衬衫衣领,动作自然温柔。
陈遇握住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玩笑道:“知夫莫若妻。不过现在有李默他们这帮年轻人在旁边盯着,我想拼命也得看他们允不允许啊,一个个现在可‘厉害’了,动不动就搬出‘陈导您要保重身体,战队离不开您’的大道理。”
林莉被他逗笑,抽回手,轻轻拍了他胳膊一下,转身继续去收拾钓箱。她打开钓箱主仓的夹层,检查里面放置的紧急药品和备用小工具,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悄悄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包夹层里,拿出一张被她仔细塑封好的小照片,小心翼翼地、不让陈遇看见地塞进了夹层最里侧,用一个防水小袋轻轻压住。
那是一张不久前在小区花园里拍的全家福。照片上,陈遇和林莉并肩坐在长椅上,陈遇怀里抱着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安安,希希则调皮地趴在爸爸的背上,双手搂着陈遇的脖子,冲着镜头得意地做鬼脸。背景是绿意盎然的花园和他们家那栋楼的角落,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一地斑驳,整个画面充满了温暖、爱意和蓬勃的生机。
做完这个隐秘的小动作,林莉若无其事地合上钓箱夹层,扣好卡扣,拉上主仓拉链,把它稳妥地立到墙角,和其他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竿包放在一起。
她转过身,走到陈遇面前,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坚实温暖的胸口,静静地听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噪和彼此交融的呼吸声。
“到了千岛湖那边,比赛间隙,记得多休息,按时吃饭,别饥一顿饱一顿的。”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压下的哽咽和浓浓的依恋,“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陈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他伸出双臂,紧紧回抱住妻子,下巴轻轻摩挲着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顶。他知道,她说的“等着你回来”,不仅仅是这次国家赛。她话语里未尽的意味,是对他即将踏上更广阔舞台、面对更未知挑战的牵挂,是无论他走多远,家和家人永远是他归途的灯塔。
“嗯。”他低声应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意味,“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