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口的青苔被苏九扒拉得簌簌往下掉,他先探出半张脸——左眼皮糊着块黑泥,右耳还沾着片腐烂的竹叶。
山后竹林的晨雾裹着露水,把他额前的碎发黏成一撮,活像被雷劈过的刺猬。
“扑通。”王铁头紧跟着滚出来,裤腰上挂着根半人长的水草,正随着他爬起的动作在屁股后晃悠。
这兄弟抹了把脸,结果把泥抹得更匀了,活像戴了张青灰色的面具:“奶奶的,这水道比苏府茅坑还埋汰……”
“嘘——”小翠拽了拽他的破袖子。
山路上的火把突然亮了。
六个扛着锄头的村民从竹林里钻出来,为首的老猎户举着火把一照,火苗“腾”地窜高半尺。
“鬼!”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嘶喊,锄头“当啷”砸在地上,“地府的泥鬼爬出来了!”
王铁头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肚子:“鬼能饿成我这样?老子从地宫爬出来就没吃过……”
“哇——”他话音未落,旁边抱孩子的妇人腿一软,怀里的小娃娃直接哭出了颤音。
七八个火把开始乱晃,照得四人影子在竹墙上扭成歪瓜裂枣。
有个小伙子举着粪叉哆哆嗦嗦往前凑,离着五步远又“妈呀”一声跳回去,粪叉尖戳进了自己鞋帮。
苏九抹了把脸上的泥,本意是露出脸证明自己是活人,结果把泥抹成了个阴阳脸——左半张白生生的,右半张黑黢黢的。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乡亲们莫怕,俺们是迷路的,就想讨碗水喝……”
“鬼还会说话!”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村民们集体后退三步,踩得竹枝噼啪响。
有个老头颤巍巍举起铜盆,“哐”地扣在头上:“快敲盆!驱鬼!”
“噗。”小翠别过脸,肩膀抖得像筛糠。
她原本束得整整齐齐的马尾早散成了鸡窝,发梢还滴着黑水,偏生要端着护卫的架势,结果憋得耳尖通红。
王铁头低头扯裤腰上的水草,扯下一根甩在地上:“合着咱们在地下跟鬼面卫拼刀,出来倒成鬼了?这理儿上哪说去……”
“都住手。”
苍老的声音像块沉底的石头,压得乱哄哄的敲盆声戛然而止。
一盏青铜灯从人群后抬起来,灯油在风里晃出豆大的光。
举灯的是个白发老妇,佝偻着背,粗布衫洗得发白,可那盏灯擦得锃亮,灯柄上雕着的凤凰纹路在火光里泛着青铜特有的冷光。
“赵婆婆!”有村民小声喊,“您老怎么来了?”
赵婆婆没应,她的目光像根针,扎在苏九怀里——那里露出半块玉佩的边缘,被烧焦的诏书裹着,却掩不住上面的螭纹。
她踉跄两步,青铜灯差点掉在地上:“这玉……这玉是昭仪娘娘贴身戴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