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媒婆的红贴子拍在苏府门墩上时,苏九正蹲在院角给三奶奶的芦花鸡顺毛。
那鸡许是被他摸舒服了,竟歪着脑袋往他怀里钻,倒把他吓了一跳——往常这鸡见了他,能追着啄掉半片裤脚。
小九儿!李媒婆的大嗓门儿震得门环直晃,昨日说的那事儿可应了?
张员外家的二公子今儿在醉仙楼办诗会,非说要会会安州城最会说俏皮话的小郎君!她挤眉弄眼地凑近,指腹搓了搓,人家可给了五钱银子当跑腿费,够你买十斤糖炒栗子了。
苏九摸着被鸡啄红的手背,突然想起昨日绣坊外那截带血的龙纹布片。
李媒婆虽爱钱,却是安州城顶严实的包打听,她嘴里的,怕不似表面那么单纯。
他把芦花鸡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沾着鸡毛的青布衫,正好想尝尝醉仙楼的桂花酿。
李媒婆乐开了花,拽着他胳膊就走:可算应了!
那张家二公子最烦酸腐秀才,就爱听你这种带烟火气的——她压低声音,我瞅着那桌上摆的酒壶,可都是官窑的。
醉仙楼雅阁里飘着浓得化不开的酒气时,苏九正盯着案几上的碧螺春发怔。
上座那穿月白锦袍的公子哥儿他认识,是礼部尚书的侄子张世安,上个月刚在城西抢了刘屠户的宅子,理由是风水不好。
苏兄弟!张世安举着酒盏晃过来,酒液泼在苏九前襟也不在意,早听说你嘴皮子比说书先生还利索,今儿这诗会可就靠你活跃气氛了!
酒过三巡,苏九的舌头已经开始打卷。
他盯着第三坛桂花酿空了的酒坛,终于明白李媒婆说的活跃气氛是怎么回事——满屋子公子哥儿轮流灌他酒,偏生他喝得越多,那些人笑得越欢,活像看耍猴儿。
不如联对儿!有人拍案提议,苏兄弟最会说大实话,定能对出妙句!
苏九被推到案前时,眼前的烛火都成了重影。
他抓着狼毫笔,耳边嗡嗡响着系统机械音:检测到高风险社交场景,建议保持沉默——后半句被张世安的催促声盖了过去:苏兄弟快写!
上联下联横批,全凭你高兴!
笔尖蘸饱了墨,苏九脑子一热,想起前日在菜市场听的骂街——卖菜婶子骂税吏:你们这些官儿,比灶王爷还会装神仙!又想起账房先生总念叨:银子是粪土,可谁见了不抢?
狼毫在宣纸上扫出歪斜的字迹:
上联:财如粪土人人嫌;
下联:官似神仙个个拜;
横批:清官难断。
雅阁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接着的一声——张世安身旁的灰袍官员拍案而起,胡须抖得像被风吹乱的狗尾巴草:官似神仙个个拜!
你这是讽刺朝廷命官贪慕虚荣!
苏九的酒登时醒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