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劫:云荒秘录
第四章 槐魇
古槐的虬枝在雾气中扭曲成狰狞的爪牙,红衣女子踩着满地飘落的槐花走来,裙摆扫过之处,白色花瓣竟化作细小的青蛇,簌簌钻入泥土。沈砚之将阿福护在身后,掌心的罗盘突然发出蜂鸣,龙形凹槽里的青珠剧烈震颤,映得女子脸上的笑容忽明忽暗。这玉佩是我从沈清辞坟里摸来的。龙姬掂着手中羊脂玉,指腹摩挲着上面的云纹,三百年前他带着定魂盘跳崖时,我就躲在崖底的石缝里。你猜怎么着?那罗盘裂开时,飞出来的不是珠子,是条三寸长的小龙,浑身冒着青光......沈砚之突然想起老道说过的话:初代天师以沈氏血脉为引设下看守之约。难道龙姬是......我是被他封印的第九十九条蛟龙。女子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突然撕开衣襟,雪白的脊背赫然盘踞着锁链状的疤痕,沈清辞用自己的魂魄加固封印,可他不知道,龙族的怨恨能腐蚀一切——包括镇魂钉。阿福突然发出短促的惊呼,沈砚之回头,只见少年的脚踝不知何时缠上了根青藤,藤蔓正顺着裤管向上攀爬,开出米粒大小的白花。更可怕的是少年的眼睛,瞳孔已变成竖立的金色,嘴角挂着与年龄不符的诡异笑容。忘川河畔的槐树能引人心魔。龙姬的声音带着嘲弄,你这小厮心里藏着什么?哦......是去年冬天冻死在破庙里的那个小乞儿,他偷了你半块窝头,你就眼睁睁看着他被野狗撕碎......闭嘴!阿福突然暴起,指甲变得尖利如爪,直扑沈砚之面门。沈砚之侧身避开,却见少年的脖颈处浮现出龙鳞状的斑纹——与义庄那具男尸如出一辙。罗盘青光大盛,沈砚之反手将青珠按在阿福眉心。少年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像被投入滚水的面团般扭曲,无数黑色雾气从七窍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个模糊的孩童身影,怨毒地瞪着龙姬。看来你的心魔比他厉害。龙姬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落在槐花上,竟让白色花瓣瞬间枯萎,镇魂钉的碎片在我肺里待了三百年,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啃噬我的五脏六腑。沈清辞说只要我帮他守住青龙潭,就给我自由......骗子!古槐突然剧烈摇晃,树干裂开巨大的缝隙,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白骨。沈砚之这才发现整棵树竟是用人骨堆砌而成,那些看似普通的树洞,实则是无数空洞的眼窝。抓紧!他将阿福背在背上,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罗盘上。青珠射出一道光柱,在前方劈开通路,那些试图靠近的青蛇被光芒触及,立刻化作升腾的青烟。龙姬跟在他们身后,红衣在雾气中宛如燃烧的火焰。她突然抓住沈砚之的手腕,将半块碎裂的青铜钉塞进他掌心:这是从青龙脊骨上掰下来的,能暂时压制你的龙纹。到了龙渊城,记得去城西的赤铁矿——那里埋着沈清辞的尸骨。穿过槐树林时,沈砚之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他没有回头,只是将那块青铜钉攥得更紧,金属边缘硌进肉里,渗出血珠滴在罗盘上,竟让青珠的光芒愈发炽烈。
第五章 赤铁
龙渊城的城墙是用赤红色的岩石砌成的,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沈砚之背着昏迷的阿福站在城门下,发现那些看似平整的墙面其实布满细小的孔洞,凑近了听,里面竟传来类似心跳的声。城里的石头会吃人。城墙阴影里突然钻出个提着灯笼的老妪,她的眼睛浑浊不堪,手里拄着的拐杖竟是根完整的人骨,三百年前最后一批来寻镇魂钉的人,现在都嵌在东门的墙里,你要不要去看看?沈砚之握紧袖中的青铜钉,龙纹在接触到赤铁矿的气息后开始发烫。老妪突然凑近,张开没有牙齿的嘴:你身上有沈清辞的味道......他当年也是这样背着个孩子进城的,那孩子脖子上挂着跟你一模一样的玉佩。阿福突然抽搐起来,沈砚之低头,看见少年后颈的龙鳞正在脱落,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老妪用拐杖挑起少年的衣领,露出锁骨处的刺青——那是个极小的龙形图案,龙尾恰好缠绕着心脏的位置。这是龙族的血契。老妪的声音变得尖利,你以为他为什么心甘情愿跟着你?玄清观的老道给了他十年阳寿,条件是把你带到龙渊城......沈砚之猛地后退,撞在城门上。那些孔洞里突然伸出无数苍白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袍往墙里拖拽。他祭出破妄符,金色火焰在掌心燃烧,却在触及城墙时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烧红的烙铁遇上冷水。没用的。老妪笑得前仰后合,灯笼里的烛火突然变成幽蓝色,这些城墙是用沈氏族人的骨头烧化了混合赤铁铸的,你们的血就是最好的钥匙......青铜钉突然发烫,沈砚之将其狠狠按在城门上。赤红色的岩石如潮水般退开,露出后面幽深的通道,墙壁上嵌满了半融化的骸骨,有的还保持着挣扎的姿态。阿福在这时醒了过来,眼神清明了许多,只是看见墙上的尸骨时,突然剧烈呕吐起来。对不起先生......少年跪在地上,肩膀剧烈颤抖,道长说只要我把您带到龙渊城,就能救活我妹妹......她还在观里等着换心......沈砚之想起玄清观后院那间常年锁着的厢房,想起每次去观中时闻到的药味。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老道需要沈氏血脉打开龙渊城,龙姬需要镇魂钉解除诅咒,连阿福都有自己的目的。通道尽头传来流水声,沈砚之举起罗盘,青珠指向左前方的岔路。那里的墙壁呈现出异样的黑色,走近了才发现是无数细小的鳞片,在火光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这里就是赤铁矿。老妪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捧着个瓦罐,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液体,沈清辞的尸骨就在矿洞最深处,你们得用他的骨头磨成粉,混着自己的血涂在镇魂钉上......对了,磨骨头的时候要小心,他的魂魄还困在里面,会哭的。沈砚之接过瓦罐,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他突然明白龙姬为什么要他来找沈清辞的尸骨——那根本不是尸骨,是用魂魄炼化的钥匙。而所谓的镇魂钉,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第六章 骨笛
矿洞深处的空气弥漫着铁锈与腐肉混合的气味。沈砚之举着火折子走在前面,脚下不时踢到散落的白骨,有些骨头上还嵌着生锈的箭头。阿福紧紧攥着破妄符,符纸在他掌心沁出冷汗,变得皱巴巴的。先生,你听。少年突然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好像有笛子声......沈砚之屏住呼吸,果然听见前方传来断断续续的乐声,音色苍凉如呜咽,每个音符都像冰锥刺入骨髓。他加快脚步转过拐角,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巨大的赤铁矿脉中央,矗立着尊人形石雕,石人怀中抱着支白玉长笛,笛孔里不断渗出红色液体,顺着笛身滴落在脚下的石盆中。而石人的脸,赫然是三百年前的沈清辞——只是那双眼睛是用两颗鸽血红宝石镶嵌的,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镇魂骨笛龙姬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她不知何时跟了进来,脸色苍白得像纸,当年沈清辞把自己的指骨磨成笛膜,用魂魄做笛胆,才能暂时压制青龙。可惜啊......她突然拔出腰间短刀,狠狠刺入自己心口。鲜血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血线缠绕住骨笛,石人眼中的红宝石骤然亮起,笛孔里渗出的液体变成了金色。龙族的心头血能唤醒任何沉睡的魂魄。龙姬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手指却死死抓住沈砚之的手腕,将他按在石盆边缘,快!用你的血......沈氏直系血脉才能吹响骨笛......沈砚之看着石盆中翻滚的金色液体,突然想起老道说过的话:青龙每三百年苏醒一次。原来所谓的苏醒,根本就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用沈氏旁支的血脉喂养青龙,再用直系血脉吹响骨笛,完成某种邪恶的仪式。阿福!他突然回头,只见少年不知何时拿起了那支骨笛,正将笛孔凑到唇边。更可怕的是阿福的眼睛,瞳孔里倒映着石人脸上的红宝石,嘴角挂着与龙姬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妹妹需要新的心脏。阿福的声音变得稚嫩而尖利,道长说只要吹响骨笛,青龙就会帮我......骨笛发出刺耳的声响,石盆中的金色液体突然沸腾,沈砚之看见无数人脸在液体中沉浮——都是近半年来失踪的渔夫和沈氏旁支。他猛地扑过去抢夺骨笛,却被少年狠狠推开,后背撞在赤铁矿脉上,激起一片火星。龙姬的身影彻底消散前,用尽最后力气将青铜钉掷向石人。宝石眼睛应声碎裂,石人怀中的骨笛突然发出哀鸣,白玉笛身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阿福发出痛苦的尖叫,骨笛从手中滑落,掉进石盆的瞬间,整座矿洞开始剧烈摇晃。沈砚之抱起昏迷的少年冲向洞口,身后传来龙吟般的巨响。他回头望去,只见那尊石人正在崩解,无数青光从碎石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条巨大的青龙虚影,而龙首上坐着个身穿道袍的老者,手里拿着半块绣着云纹的丝绸——正是玄清观的道长。
第七章 劫火
青龙潭的水在子时泛起骇人的赤红色,沈砚之站在潭边的礁石上,看着玄清道长将最后一片沈氏族人的骨片扔进潭中。老者的道袍已被鲜血染红,手里的骨笛发出幽幽绿光,每个音符都让潭水翻涌得更加剧烈。三百年了......道长抬起头,脸上布满龙鳞状的斑纹,初代天师说只要集齐九九八十一块沈氏骨片,就能让青龙彻底苏醒......可惜啊,历代沈氏直系都不肯配合,直到遇见沈清辞那个傻子。沈砚之突然明白所有事情的真相:老道才是幕后黑手,他利用龙姬的怨恨、阿福的执念、甚至沈清辞的魂魄,步步为营,就是为了唤醒青龙,实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所谓的镇魂钉,不过是用来欺骗沈氏后人的幌子。你的妹妹早就死了。沈砚之对身后的阿福说,少年正呆呆地站在礁石边缘,手里攥着那半块从坟里摸来的玉佩,去年冬天冻死在破庙里的不是小乞儿,是你妹妹。你把她的尸体藏在草堆里,自己拿着半块窝头跑了......阿福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身体开始像雾气般消散。沈砚之知道,这是心魔被揭穿后的景象——少年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实存在的,是老道用幻术制造的傀儡,用来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青龙潭突然炸开,巨大的龙首破水而出,青紫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玄清道长举起骨笛,正要吹奏,却见龙首猛地低下,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他,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与愤怒。你以为龙族会任人摆布吗?沈砚之从怀中取出青铜钉,狠狠刺入自己心口。鲜血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血线缠绕住龙首,沈清辞用魂魄加固封印,不是为了看守青龙,是为了保护它!骨笛从道长手中滑落,老者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身体被青龙的利爪撕碎。沈砚之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离体,却在最后一刻听见龙首发出低沉的叹息:三百年的守护......值得吗?他想起沈清辞坟里的玉佩,想起龙姬背上的锁链疤痕,想起阿福消散前脸上的泪水。原来所谓的劫数,从来不是青龙苏醒,而是人心的贪婪与怨恨。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青龙潭的水恢复了清澈。沈砚之躺在潭边的礁石上,心口的伤口正缓缓愈合,掌心的罗盘已化作粉末,随风飘散。远处传来玄清观的钟声,悠扬而肃穆,仿佛在为逝去的灵魂送行。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沈砚之,还是三百年前的沈清辞?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只记得龙首消散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下一个三百年,换我来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