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极静的注视,就像清晨寺庙檐角将落未落的露水,周遭的喧嚣突然变的很远。
鱼缸里斑驳的清澈潋滟在她身后浮游,女生面容平静,可那平静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亮,就像一张素纸包裹的烛火,头顶煦黄的灯光落下,光晕透过肌理,渗出温润闪烁的暖意。
嘴唇淡淡的樱色没有刻意的抿起,更没有放松的弧度,却有种阳光照在午后积雪上的柔和。
我的指尖无意中抵住微烫的烟卷,火锅蒸腾的白汽还在缓缓升起,透明的水雾蒙住女生清瘦的身形。小小的捉摸不透的某种晃动又来了,缭绕的酱汁香气若蛛网摇颤。
“就此告别。”教外语的女教师姜滟给我行了个中式抱拳礼。
我从恍惚中抽离,不慌不忙的吸了口烟,打问:“门口站着的女的是谁?”
姜滟也不回头看,但说无妨的告诉我:“我闺蜜,我们曾经是大学同学,今天约好出来逛商圈的。”
我不由的感叹,不愧是教师,时间管理的恰如其分,跟高中那些拖堂拖到学生上个厕所回来刚好能听下一节课的老师比起来,丝毫不逊色。
“拜拜了。”姜滟向我挥了挥手。
我也挥手,礼态的对姜滟展现一个微笑哦啊,故意不去留意门口站着的女生。
等两人一前一后朝外面走去,我才伪装结束似的,把视线回到女生离去的侧影。
姜滟已经出门,而她已走到门帘边,卡其色的衣角将要没入路灯笼罩的黑夜,却在门口那道界限前,蓦的停住了脚步。
门帘的流苏还在晃动,她侧过半张脸回望过来,目光笔直的落进我的眼睛。清澈的眸子下半浮着一朵柠檬片般的怅惘。
此时应当有一艘救生圈。我冒出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念头,视线的交汇以两双相对的眼神为端,摇摇欲坠,好似什么东西要掉下来了,说不清源头何处,故事的开场谁也不知道落笔的方向。
女生只看了一秒多一点,便离开了。
注意力收回的时候,我发现烟头的红点已经烧到了过滤棉。
……
……
南京很少下雪。
火锅店出来后,我习惯性的去便利店买杯冰美式。大冷天喝冰的好像很奇怪,可是我不觉所以,尽管我体质天生畏寒,我也似乎有股往冰窟里跳的自杀式抵抗,身体哪里不对劲了,就买杯咖啡。
在店员模板化的“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中走出塑胶的帘门,寒风裹挟着消寂扑到身上。捧着咖啡杯的手心便如同雪上加霜的麻木了,寒意具有超高传导性的从我体肤暴露的部分渗入每一寸毛细血管,就像一滴墨滴到宣纸上,洇开。
我还在想那位女生的眼神,琢磨她两次对视。思来想去,甚至有些魔怔,理发店的推销员穿着皮革风衣,喜笑颜开的向我递一张卡,说我不理个帅气的发型可惜了。我直接擦肩而过,并声称我快死了。
每年一季的春天,刚过完年还是很冷的。人们在繁华的街道讨论着沧桑与童话,保洁大妈的制服里塞着厚厚的衣裳,显得臃肿,比身高长的扫把将树叶一地的零落的堆到路边。
城市全然工业的色调,柏油路、绿石地砖,锈红的排水槽。路过的男孩女孩,男孩用手把女孩的围巾掖了掖,使之更好的护暖,女孩娇羞的脸颊便若呼出的热气,蒸出了红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