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大口生啤酒下肚,迟羽眉毛一蹙,抓着品脱杯的手弹出一个食指,直勾勾对准我,说:“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我需要你关心吗?”
“不能因为她是我女朋友,就对你不管不顾,那样也忒无情了。”
听我这么一说,迟羽蹙起的眉头又像消融的雪似的展开,带着冬末临春的暖意,一点一点化开。
她别过头,伸长脖子,往垃圾筒啐了口唾沫,继续呷一口酒:“你对我别抱有什么歉意啊,我现在的下场比起我以前的遭遇,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我早说过,我对我那个男朋友没什么好感了,分手是迟早的事。我会如此不安,可能是……我一直维持的一种特别的秩序被摧毁了,所以……一时难以适应。”
话末,尾音如同垂落的常春藤低下去,她眼里深锁的悲凉便若寒气凛凛的窗户一样,扑上薄薄的冰霜。
很快,她摇了摇头,一脸自然:“秩序就是用来破坏的,那个人让我着实不是很自在,现在分了倒好,又开启新的生活新的秩序,也不差。所谓的”我在外面找了别的男人“,没人真的关心,而且我马上也不在奶茶店干活了。”
“换工作了?”
“不知道干啥,以后再找。”迟羽若无其事的说,伏着桌沿,小啜一口。
我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杯子,原本倒给我的只有一半,两口就不剩多少了。
且喝且珍惜的啜一小口,无意间觉得自己在饮酒这方面适应性超强,明明上次喝酒还是昨天,如今便已品出些特殊的韵味。有点像是一枚知更鸟站在天台上,心知肚明月亮自枝头升起,又会从山谷消陨,寒光挂落河涧,触礁而零,那种感觉。
很快,迟羽那边一杯见底,她不急不乱的给自己满上,脸色却不见半分醺味。“你知道我为什么需要你清醒吗?因为我有好多话对你说。”
“你说。”
“昨天晚上我滔滔不绝的讲述我对人生观的一些看法,还有道理,我不觉得我那是错的,但我还是要补充一下,因为我昨晚多少有点意气用事。”
“你说。”
迟羽换了条二郎腿,满满一杯没急着喝,先掏出烟盒朝我扔了一支,然后自己点上。吞云吐雾,烟气弥漫上空,飘渺于她头顶。
老板看到了,不管不顾,自顾自的拿抹布清洁前台的柜面,似乎是允许抽烟。
“你我有很多相似之处,”迟羽意味深长的说,上身稍有倾颓之势的下滑,后脑枕着椅背,抬眼望向白漆漆的天花板,眼神仿佛在追思很遥远的故事。“曾经都那么怯弱,有那么多痛苦的回忆,像吸血虫,越是在意越是挥之不去。我们都经历的关系破裂,出自同一座城市,如此自病孤零的挣扎人世。”
我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所以我们臭味相投,能聊得来。”
“但是我和你还是不一样的,”迟羽接着说:“你听说过黑色生命力吗?一个人经历过毁灭性的绝望,若是能从黑洞般的谷底走出来,那么这个人变能拥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承受力和心理素质,会比普通人更能扛住挫折。”
“你在说你自己吗?”我说完,深深吸了一口。
迟羽沉默片刻,嘴角划开一道寡淡的笑,非常自然且真实,不掺任何弄虚作假的成分。
我难得看得到她这么平静的笑容,亦如纯白无瑕的莲花,蕴藏淡淡忧伤的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