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探望3(1 / 2)

野鸭抖动翅膀,撕裂空气的声音浑厚的传来。

我停下,天色刚好,太阳的脚从云朵的边缘流出来。刚刚好,它在走向消失,恰逢如此,弥漫阴郁水汽的人工湖边的绿植也不得灿烂。

宛溪的父亲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死于意外,似乎是工作意外。具体怎么个死法,宛溪只提到过一次,在我第一次去她住所的时候,当时只顾着看腿了,所以我不记得了。

宛溪的母亲,也就是我手扶着的轮椅上,坐在上面的这个,快死又表现的不像将死之人,坦然又不太心平气和的,这个老妇人。头发里面爬着蚯蚓一样的花白,她不和蔼,却也和混账、泼妇这类贬义词搭不上边。

“那天我从楼梯摔下来,从此双腿瘫痪。”阿姨复述她的经历,目光直下,覆盖橡胶轮下被风雨肆虐的落花,没有任何情感的平直眼神,仿佛她复述的不是自己,而只是简单的讲一个平白的故事:“于是宛溪从此只能靠自己活着了,她大学退学,工作给我治病,还要养活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我说。

显然,阿姨这番诉说并不是为了一个安慰。

她就像在描述今天的天气,比如午餐吃了什么。眼神依旧平直,没有怨恨,也没有自怜,只是像一块被风雨冲刷多年的石头,棱角磨平了,却仍固执地保持着某种形状。

“当然不是我的错,”阿姨淡淡道:“为什么不小心呢?其实人人都有不小心的时候,只是别人幸运,没有摔成瘫痪。用常人的理解,我走路小心一点不就行了。但我住院后的时间,我思考很多,我的所为真的是我的所为吗?宇宙那么大,万物被规律推动着,总有人完整,总有人缺胳膊少腿,我是自己摔的,还是这世间需要一个人摔成这样,以彰显人类的多样性?这些对于我来说,从我一个没有什么文化的人嘴里出来,怕是只能听听,没多少人会深究。”

我听的耳朵生灰,这一大段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文字需要花一定时间理清才挑的出逻辑。我不愿去梳理,日渐颓废的夏季正努力蒸发这里的潮湿,我心情已经起雾了。

忽的,我裤子上有什么东西摸过来(不是那里)。

阿姨捏了捏口袋凸起的方形,“我就知道你小子还在抽烟,烟瘾这玩意才不是想戒就戒。”

我像被大人逮到床底下的稀世珍宝一样,一时间难堪,转念一想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便大方的掏出来,抽出两根。

没等我说话(我也不会主动这么说),阿姨就理所应当的取走其中一根,叼在嘴里,话语从微微前凸的牙齿里呲出来:“火。”

我掏出打火机,防风的蓝色火焰喷射,若冰锥,给烟头冻的发红。

我看见她眼角的皱纹在火光中舒展开,深吸一口,烟头瞬间明亮起来。灰白的烟雾从她微凸的齿间溢出,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

姿态熟练的近乎洒脱,仿佛她这辈子就该这样夹着烟,在某个无人问津的午后吞云吐雾。

轮到我,我犹豫了,望着宛溪消失的那条连接绕湖道与马路人行道的迂回石板路,计算时间。

她回病房估计十分钟不到,回来估计十分钟不到,加起来二十分钟不到。我推着阿姨溜到人工湖对面,勉强能拉扯到二十分钟开头。这二十分钟时间烟味能不能散去,我说话的口齿还有没有烟草气息?

这般软耳朵的窝囊模样使我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