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冷战5(1 / 2)

她这天起的很早,比我记忆里的她起的都早。就像出发之后的每个夜里,我习惯聆听她均匀的呼吸入睡那样,我昨晚没听到,我迷迷糊糊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我照样没听到,她已经起来了。

所以她的入眠就和我扑朔摇晃的树与水面的影一样迷离,似乎我已经感觉不到她,她就在我旁边。骄阳高挂,伯劳鸟时时鹓立在院落的晾衣绳,灰黑接壤的羽毛覆盖脖子,日光下显眼的抖擞轮廓的毛躁,风已经停止,土墙老屋包围的院子,石板被打扫干净,看不见的湿气须臾之间腐烂不规则石地板缝的驻留。

婆婆给我熬了一碗粥,我只是跑出去一会儿,水就蒸发了,饱满的白色米粒,光秃秃的,介于枯燥与浓稠。

我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我的背包,里面塞的半满,放在背靠裂缝土墙的椅子上。想必她把她自己的东西,除了还未完全晒干的衣服,都已经收拾好了。没有帮我收拾,似乎她也在芥蒂,正如她说的,要是我想走,就自己收拾,却不是本能的默认我一定会走。

吃完饭,我把碗筷收到厨房的水槽。魏语去收衣服,收一半,另一半是我的衣服。婆婆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蒲葵扇摇啊摇,让阴恻的风轻轻拍打分袂的双眼。

我拿手背随意擦拭一下粘着粥液的嘴角,走出去,魏语刚好收完衣服回去,与我擦肩而过。

我伸手捏了捏我裤子的裤脚,差不多干了,夏天干的很快,只是一个上午,泡沫与凉水揉搓的痕迹就销声匿迹,起皱的褶子深刻。

婆婆送了我们一些东西,有腊肉(我们出行没带灶具),有一些瓶瓶罐罐(只拿了一两个),还有昨天谁也没吃被遗忘搁浅的草莓。

待一切都准备好,我们即将告别这个收留我们两天,活在虚假表演之下的老屋子。

弥留之际,婆婆几乎没有任何言语上的惜惜难舍。我不是她儿子,她不是我母亲。这件事昨晚才彼此真相大白,魏语不在场,但她一定知道,她心思那么细腻,她能看出来。

我和婆婆是假的,但我和她是真的,这片可能也会变成假的。真真假假,如同这座山上黑色果子与山羊粪球一样,傻傻分不清了。或许我们从来就不是真的,在建立真实之前,所有都是假的。只不过我的欲求大于心安,所以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我终究没有把这假的变成真的。

“人与人的相遇,就是缘分,”婆婆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地上的一颗爬行瓢虫上,“不管你是真,是假,都是我该遇到的。我命中缺或不缺,你来了,我都没有理由去否定你到来的迹象。这就是命运,对于苞谷而言,日晒与雨水是同样的道理,该来的,躲不了。”

我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在这个一本正经、神经兮兮的老妇人面前,我多少被她的体贴感动过,要说真情实感,不见得全是虚伪。

“走吧,”风拂皱纹摧残的脸庞,婆婆脸上没有表情,“我第一次在院子前种了一株花草,第一次浇水,我上午浇的,阳光正好,它茁壮成长;晚上去看,夜色笼罩,它死了。一朵花,一棵草,那么渺小,把永恒这么沉重的使命加负在上面太不现实了。既然来了,那就等待走好了。高高兴兴的欢迎你过来,高高兴兴的欢迎你离开。”

我心情愈发复杂,飘忽不定的云流转,将落在我脚后跟的阳光夺走又归还。

婆婆看了看我,改变风扇方向,徐徐的把风送到我有些凌乱的头发上。

一抹像是暴雨冲刷后,挣脱泥泞露出的嫩绿的笑容浮现婆婆干燥皮肤的嘴边,“有幸,你不是白来。在这里,你似乎没有改变什么,但一定留下过什么,然后带走过什么,开端与末尾不太相似的时候,其实已经改变了。”

我不太懂,只是礼貌的鞠了一躬,背上行李包,我和魏语踏在离开的路上,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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