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下意识想掰开她的手,却被她突然甩开。
婆婆像是抽走骨头般弯下肩膀,双手掩面,嚎啕大哭:“天老爷啊!”声音像漏风的破风箱,“我老倌儿不要我咯,现在连我龟儿子都不认我咯!我究竟造了啥子孽哦,为啥子要这样子整我嘛!”
我最害怕女人哭泣,老太太也一样。心一下子就软了,想安慰她,却不知以何种语言。
小馨跑上来,抚摸婆婆佝偻的脊椎,连忙慰藉:“婆婆吔,你莫哭咯嘛!有话慢慢说噻!”
婆婆依然哭的抓心挠肝,“你看这个龟儿子,进城耍一趟连四川话都开不了口咯!这不是忘恩负义是啥子嘛!我的儿啊,造孽哦......”
我有点冒汗。
魏语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站在一边,没劲的眼皮写满无语。
小馨用一种“你自己决定吧”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悄悄退开。
桌子周围只有我和婆婆两个人,我陷入更为纠结、复杂、难缠的犹豫之中。婆婆尖锐刺耳的哭叫弄的我心里好不是滋味,当下我渐渐的忘记我要做什么,只是一门心思的想办法如何让这个千疮百孔的老人停止哭泣。
最后我还是服软了,清了清嗓子,别捏的喊了声“妈”
婆婆的哭声宛如被切断一样,立刻停止,抬起头来,眼眶湿润,不可思议的问了句:“你说啥子哦?”
我挠了挠后颈,强忍着心头蚂蚁爬似的尴尬,又喊了声“妈”
婆婆的肩膀猛地一抖,浑浊的泪水突然凝在苍老的皱纹里。
她颤抖着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尖在我鼻尖前一寸处悬停,仿佛在触碰襁褓中的婴儿。
突然,她像被电流击中般抓住我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掌在我皮肤上摩挲,老茧刮出沙沙的声响:我的儿啊! 这声呼唤像岷江决堤的洪水,带着压抑多年的呜咽,你终于肯认老娘咯!
我膝盖打颤,脚趾蜷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祈祷这场景千万不要让我亲妈知道,不过我亲妈也不可能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有事,我又不是来真的。
小馨宽慰的上前祝贺:“这不就对咯,一家人就该和和睦睦的。婆婆吔,你儿娃子回来咯,以后要多笑哈!”
我偷偷瞪了小馨一眼,心想这个小家伙,年纪不大,心思不是一般的深,演技还这么精湛。长大后还得了,不会变成小说中的恶毒女反派吧。
最后的最后,阴差阳错下,我还是扮演起一位失散多年、重归故里的儿子。
我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奈何事情到这一步,已经不好收手了。不过我和魏语总算找到一处栖身之地,可以在婆婆的山屋里暂时居住一晚。
这是演的,我迟早会离开。所以在我和婆婆“母子团圆”的同时,我也苦恼。离别的时候该以何种借口。
犹记得第一次上小学,我妈把我送到教室里,站在教室门口含着泪水观望好久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上学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不知何日再见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