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用绞线倒挂的灯泡,渗白的亮四周扩散,落在魏语额前的头发,在她的眼周投下阴影,看上去非常的盛气凌人。
婆婆面无表情的颔首看着她。我屏息凝神,静静等待她开口。
一秒两秒……
魏语转头望着电视,“小馨儿,我陪你一路看电视噻!”
说罢,魏语小腿一跨,与小馨坐在一条板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朝电视,沉浸式观影。
我:“……”
好可恶啊!这人。
小馨叹息一声,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和魏语一起看电视。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和婆婆对线,这顿已经结束的朴素晚餐愣是吃出鸿门宴的感觉。没那么夸张,我只是觉得婆婆看我的视线好像项庄舞剑,而我的项伯在看电视。
沉默数秒,我咽了口口水,豁出去道:“婆婆,我们能不能……”
“我屋子满了,不留外人。”没等我说完,婆婆就开口把我拒之千里之外。这36度冒冷气的闭门羹,竟然还是专门用普通话为我量身定制。
我屁股差点从板凳上滑下去,左手抓住粗糙的桌沿,勉强撑住身体。莫大的羞愧和难堪冲击我的上眼皮,我眯着眼,只好用苦笑来掩饰内心的杂乱。
唉……罢了罢了,人情冷暖,人之常情。我不能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就像跳伞员不能指望自己一定能落在松软的平地,婴儿不能指望自己一定能出生在富贵家庭。
“多谢。”我没有感情的简短两个字,多一个字不想讲,觉得碎嘴。
魏语也知道我们的留宿计划落空了,从板凳上下来,对小馨挥手告别。
婆婆或许是肃穆如磐石的心脏中也夹杂着同情,在我们走之前说:“你娃些到别个屋头去看哈,指不定哪个屋头有空床铺。”
“多谢”我低着头,站起身,目光意外落在面前的碗筷。
顿时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一开始我以为是错觉,好比远行的时候忽然觉得一条街道自己似乎去过。实际上那就是一条陌生的街道,只是规模、风格刚好和记忆深处的一条街相似,所以便误以为自己去过。
我总觉得这张桌子和一个梦有关,有点像老头吃饭的那张桌子。这应该也是错觉吧,桌子那么多,四方形的老旧饭桌也很多,多的跟斑马一样。
然而很快,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两根平行的筷子上面。因为我记得老头说过,两个生命不会再再遇见的人,他们各自的故事就像吃完饭后架在晚上的两根筷子,可能相近,却不会再有交集。
我又想起她了,没错,我又想起她了。
这不是一个适合感伤的场景和时间,但巨大的悲感充斥我颅内幻灯片的几乎全部屏布。
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感伤过去,我明明已经决定要放下过往,珍惜眼前。——嘴上说的容易,真正做到,需要漫长的过程。
不知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食指轻轻拨动其中一根筷子。筷把向外侧歪,筷头向内侧歪。从上俯视,假若把这两根筷子看作无限延长的直线,那么它们已经相交了。
那么,我和她什么时候才能遇见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我现在要从这个地方离开,之后会在哪里落脚,看运气。
“儿!”倏然地,一声泛着温度的呼叫从我右前方携带颤抖而来。
听起来很出格,却又是那么真心实切,仿佛来自一块融化了的铁。
我抬首望去,婆婆之前那张扑克脸出乎意料的有感情,鱼尾纹拖拽的一双沧桑的眼睛,里面噙满泪水,灯光下带着颤抖晶莹闪烁。
“儿?”
我诧异,谁是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