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并未多做解释,只是轻声问我:“你可还记得回去的路?”
我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双手顺势插进兜里,满不在乎地回应道:“这有何难,又不是走了多远的路。”
“那你回去吗?” 她的语调依旧平淡如水。
我不禁微微犹豫,心中暗自揣测这女子为何总是找上我,还执着于问我回不回去。抬眸望去,见她双眼澄澈如星,我心下顿时明了,估计她是想让我带路。
毕竟出来的时候是与我一道出来的,此刻回去若不带上她,于情于理似乎都有些说不过去。况且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苏木指不定会找我兴师问罪。
想到此处,我假意拍了拍屁股,仿佛上面沾了灰尘一般,随意地说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江晚一如既往地默默跟在我身后,那副模样乍一看确实给人一种极为怕生的感觉。然而,就我这几个小时对她的观察与了解而言,她并非是怕生之人。她只是刻意选择了一种与他人保持距离的相处模式,不愿轻易地与旁人走得太近。
所谓的人际关系,疏远决定下限,亲近决定上限。倘若不得不融入某个团体之中,那在这个群体里必然要对自己的言行有所约束,可时间一长,内心难免会积攒诸多想法,渴望倾诉。但倾诉的对象却未必都是品德兼优、值得信赖之人。
因此,我推测江晚正是洞悉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从而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式 —— 将绝大部分交流隔绝在外。如此这般,至少能够确保自己在人际交往中不会陷入太过糟糕的境地,稳稳地保住下限。
事实上我在学校里也是这么做的,能不说的话就不说,犹豫要不要说就不说,和绝大部分人只做熟人,真正的朋友只能有一两个,甚至可以没有。通过这种外人看来非常冷淡的处世态度,我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纠纷。
我猝然止住脚步,回首望向她。江晚有过上次的教训,早早预留出了足够的间距,因而此次并未显得过于慌乱无措。
生怕过度的热忱会遭受冷遇,我与她对视了数秒,而后才以她那种平淡至极、毫无波澜起伏的语调说道:“和我并排。”
江晚陷入思索之时,面上并无明显反应,然而我深知,在那短暂的两秒钟内,她的脑海中必定已飞速进行了一番权衡剖析。少顷,她微微颔首,莲步轻移,缓缓来到我的身侧。
街灯的光辉洒落在我们身上,映出两条长短不一的影子。我偷偷侧目打量着她,她的侧脸在光影的勾勒下,线条柔和清冷。那垂落在肩头的麻花辫,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发梢的铃兰花仿佛也在悄然低语。
纵使我们所在的街道这点较为冷清,可我的目光不够长远,尤其走路思考的时候,我所能感应到的只有灯光、树叶婆娑,还有鞋板与地砖的匍匐。局限于眼前的事物,世界仿佛没有那么空旷,但我还是在所难免被孤独包围。
因为影子会因为光源的变幻而旋转,俯视的角度,我们就好像一个规律的螺旋,就连影子长度与深浅都不会恒定。摇晃中迷失了方向,抖落了自我满足的安全感。
地球上的四季更迭,循环往复于一年12个月365天之中,而拆解一条影子的周期,仅仅是两盏路灯的距离。在这看似短暂的路程里,我却彷徨的路过无数个这样的昼夜。因为我清楚地知晓自己正身处一个无形圆圈的边缘,可无论怎样努力,就是无法挣脱这束缚,找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