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束的钟声悠悠响起,沉闷如雷。
张承安手握金牌,缓缓步下汉白玉台阶。
那块金牌入手极沉,带着一丝金属特有的冰冷,却又仿佛有千钧之重,烫得他掌心发热。
宫门外,百官鱼贯而出,阳光刺眼,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原本应该各自散去的官员们,此刻却诡异地在宫门广场上聚成一团,像是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又像是一群惊慌失措的羊。
当张承安的身影出现时,人群骚动起来。
“张大人!张佥都!”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礼部官员第一个冲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谄媚笑容,与早朝时弹劾他的嘴脸判若两人。“恭喜张大人,贺喜张大人!圣上慧眼识珠,大人真乃国之栋梁啊!”
张承安脚步未停,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哦?是吗。”
这不咸不淡的回应让那官员的笑容僵在脸上,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方才还在殿上对他口诛笔伐,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官员们,此刻纷纷围了上来,一张张虚伪的笑脸挤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张大人,下官乃是工部员外郎,犬子与您同科,还望大人日后多多提携啊!”
“张佥都,您看今晚是否有空?醉仙楼已经备下薄酒,为您庆贺!”
“张大人,先前在朝堂之上,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受了王霖那奸贼的蒙蔽,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一张张脸,一个个名字。
张承安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冷冷地扫过每一个人。
他记得这张脸,户部主事,刚刚还在叫嚣着要查抄他的家产。
他记得那张脸,兵部郎中,刚才还说他通敌叛国,其心可诛。
现在,他们都在对他笑。
笑得比哭还难看。
张承安没有接受任何邀请,也没有回应任何道歉。他只是在人群的簇拥中,以一种恒定的、不容置喙的速度,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马车。
他的沉默,比任何愤怒的斥责都更具威力。
这是一种无声的审判,让所有围上来的人都如坐针毡,心中惴惴不安。他们不知道这位新晋的巡查御史到底在想什么,他会不会记仇?他手里的那块“如朕亲临”金牌,下一刻会不会就落到自己头上?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在喧闹人群的后方,一片寂静的角落里,钱谦益如同一尊怨毒的石像,死死地盯着张承安的背影。
他的官袍已经皱巴巴,发髻也有些散乱,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朝堂上的雷霆之怒,抄没家产的圣旨,将他一辈子的经营和心血,毁于一旦。
他失去了权势,失去了财富,更失去了那份高高在上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