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的学生,那颗死寂的心,终于被彻底点燃。
赌一把!
就算输了,也比现在这样窝囊等死强!
“好!”王秀才一咬牙,将那本准备装箱的《论语》重重拍在桌上,“我这就去当了我的袍子,换点钱,买些笔墨纸砚当拜礼!”
“我们,去闯一闯这探花府!”
……
与此同时。
青州城南,一座清幽雅致的宅院内。
院中没有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只有几株苍劲的古松,一畦郁郁葱葱的药草,和满架的青藤。
书房内,檀香袅袅。
一位须发皆白,身穿素色棉袍的老者,正倚在榻上,轻轻咳嗽着。
他便是老李探花,李渔。
虽已年过七十,但那双眼睛,偶尔开阖之间,依旧能透出洞察世事的锐利精光。
只是常年被一层挥之不去的落寞与疲惫所笼罩。
在他下首,坐着一个身穿四品官服,气质儒雅的中年人。
此人,正是青州知府,卢炳章。
“恩师,您这咳嗽的毛病,又重了。”
卢炳章看着恩师清瘦的模样,脸上满是关切,“学生前些日子得了些上好的人参,回头给您送来。”
李渔摆了摆手,气息有些不稳:“不必了。人老了,就是这么回事,再好的药,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你公务繁忙,我这把老骨头,就不给你添乱了。”
卢炳章神色黯然。
他躬身道:“若非二十年前恩师于会试中力排众议,将学生从落卷中擢为第一,又怎有学生的今日。这份恩情,学生片刻不敢忘。”
他抬起头,诚恳地说:“恩师,您若有什么需要,或是有什么看不惯的人和事,只需一句话,学生定为您办得妥妥当帖。”
李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但随即又被落寞所取代。
他幽幽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那棵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的古松。
“人到了这个年纪,功名利禄,皆是浮云。老夫现在,别无所求。”
他停顿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声音愈发低沉。
“只是……只是心中尚有一件憾事。”
“这一身所学,浸淫了经史子集六十余载,到头来,怕是要原封不动地带进棺材里去了。”
卢炳章闻言,轻声笑道:“恩师何出此言?您若是肯开门收徒,莫说青州,便是整个江南的达官显贵,怕是都要挤破脑袋,把自家最优秀的子弟送到您门下来。”
“届时,门下弟子三千,何愁衣钵无人传承?”
“呵呵……”
李渔发出两声干涩的笑。
“他们送来的那些?”
“不过是些会喘气的锦绣草包!仗着祖荫,四书没读熟,五经背不全,却一个个眼高于顶,自命不凡!”
“让他们背一首前朝的律诗,平仄都念不通顺!让他们写一篇策论,满纸陈词滥调,言之无物!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越说越是激动,胸口起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卢炳章赶忙上前,为他轻抚后背。
李渔缓过气来,摆了摆手,眼神中的失望却愈发浓重。
“炳章啊,你是不懂。”
“老夫要的,不是徒弟,是传人!”
“是那种一点就透,能举一反三,甚至能与老夫在学问上辩驳争鸣的麒麟儿!”
“而不是一群只知道磕头奉承,养在笼子里,等着荫封官职的金丝雀!”
他长叹一声,重新颓然地靠回软枕上。
“可惜啊……这种良才美玉,可遇而不可求。老夫,怕是等不到了。”
卢炳章默然无言。
他知道恩师眼界之高,冠绝当世。
寻常的天才,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