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的门诊手术室,像按了快进键。
陈佳怡做完第11个病人的色素痣切除,下意识地扭了扭有些发僵的脖颈,又抬起胳膊,在空中缓缓舒展了一下。
连续几个小时保持高度专注的固定姿势,肩背的肌肉都在发出抗议。
每周五下午的手术排班,密得让人喘不过气,这几乎是科室里心照不宣的规矩。
原因大家都懂,对于需要搬砖的社畜来说,
周五挨一刀,紧接着就是周末,护理伤口和正大光明的摆烂都方便,
工作耽误不耽误不重要,
关键在于省下两天宝贵的年休假,也不影响窝囊费。
上次王主任特意把她的门诊手术时间调到了周五下午,小唐还傻乎乎地凑过来问她为什么排班总变来变去呀。
为什么?
陈佳怡心里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多少有点给她穿小鞋的意思。
但她当时只是轻描淡写地对小唐说做好自己的事,别浪费精力揣测领导的想法。
她是真觉得无所谓。
在周五下午累成狗,和其他时间累成狗,对她来说有区别吗?
活儿还不是一样干,痣照样得一颗颗切,皮照样得一针针缝。
“小唐,”她喊旁边的规培医生,“叫最后一个吧。”
她边说边活动了下手腕,等着最后收工。
小唐应了一声,走到门口。
陈佳怡隐隐约约听见她喊了个名字,好像是什么“周京城”。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之间,
周景澄?!!!!
怎么会是他?
她立刻想起了前几天,他貌似随意地提过一句,抽血报告要周五才能出来。
所以……不是体检,
是来切那颗痣?!!!
一股许久未曾造访混着无奈和被打扰的烦躁感,悄无声息地又漫了上来。
她非常不喜欢将自己的工作领域和私生活,
尤其是和周景澄,牵扯到一起。
这里是医院,是她需要绝对冷静和专业的地方。
她几乎是立刻想起了上次门诊,他坐在那张破塑料凳上,
顶着“38岁”的简历,一本正经说要“回家问老婆”,还有那手都已经搭在皮带扣上的一幕……
她还没来得及深想,小唐已经领着病人走了进来。
陈佳怡抬起头。
果然是他。
周景澄跟着小唐,脚步略显拘谨地踏进了这片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领域。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先扫视环境,然后,落在了除了小唐以外,唯一一个穿着手术服的人身上。
陈佳怡全身都包裹在了一套洗得有些发白、显得松松垮垮的绿色手术衣裤里,
脚上穿着一双有点类似洞洞鞋的手术室专用鞋,头上戴着一顶与严肃环境略显跳脱的花色手术帽,脸上则严严实实地罩着一个蓝色外科口罩。
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
但,这就足够了。
周景澄的视线定格在那双沉静而熟悉的眼眸上,
今天执刀给他切除手上这颗小痣的医生,正是他的妻子,陈佳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