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夏夜闷热难当,秦桧手持象牙骨扇,却不是为了纳凉,而是遮掩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枢密院的紧急军报刚刚送达——岳飞在朱仙镇大破金兵,距汴京仅四十五里,中原震动。
好!好!岳鹏举果然不负朕望!赵构拍案而起,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秦桧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如同猎犬嗅到血腥。
陛下。秦桧轻摇骨扇,声音如丝绸般柔滑,岳少保连战皆捷,确实可喜可贺。只是……
只是什么?赵构猛地转身,龙袍袖口扫过案上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秦桧故作迟疑,直到赵构眼中不耐愈盛,才缓缓道:臣只是担忧,岳家军如今势如破竹,若真收复汴京,迎回二圣……或者,岳飞拥兵自重,对朝廷若有二心,临安几无抵御之兵……
话未说完,赵构的脸色已变。秦桧知道戳中了这位皇帝的隐痛——若徽、钦二帝归来,他这皇位还坐得稳吗?若岳飞像宋太祖一样,拥兵自重,黄袍加身,大宋的江山就要姓岳了……
秦卿多虑了。赵构强自镇定,二圣蒙尘北国多年,即便归来,朕自当退位让贤……
陛下仁孝,天地可鉴。秦桧深深一揖,却故意让话语在空中悬了片刻,只是军中只知有岳元帅,不知有陛下,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啊。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赵构阴晴不定的脸。雷声轰鸣而至,仿佛上天为这段对话作注。
三日后,第一道金牌自临安发出,红漆加印,八百里加急送往朱仙镇岳家军大营。
陛下有旨,金人议和,着岳飞即刻班师回朝,面圣受赏。
岳飞展开诏书时,手上的老茧摩擦着锦缎,发出沙沙声响。帐外将士们的欢呼声隐约可闻——他们以为这是朝廷嘉奖的旨意。
元帅,怎么了?副将张宪见岳飞神色不对,凑前询问。
岳飞将诏书缓缓放在案上,手指按在二字上,骨节发白:我军距汴京不过咫尺,此时撤军,前功尽弃……
话音未落,传令兵又冲入大帐:报!朝廷第二道金牌到!
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一日之内,六道金牌接连而至,内容大同小异——即刻班师。
岳飞的眉头越锁越紧,帐中将领们面面相觑。牛皋猛地拍案而起:这必是朝中奸臣作祟!元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
住口!岳飞厉声喝止,眼中却满是痛苦,君命如山,岂可违抗?
夜深时分,岳飞独坐帐中,面前摊开军事地图。朱仙镇到汴京的路线被他用朱砂笔描了又描,几乎要透破纸背。帐外忽然传来啜泣声,岳飞掀帘一看,竟是几名士兵抱头痛哭。
尔等为何哭泣?
一名老兵跪地哽咽:元帅,小人家在汴京,二十年不得归……眼看就要打回去了,却要撤军……
岳飞胸口如遭重击,却只能强忍酸楚:圣命难违……